她從他到客棧時所說的話可以猜出,他會更衣來進晚餐,而且他們只有從馬車上取下一部份行李。
可是她一點也沒料到他穿晚禮服是這麼大大的不同。她驚訝的瞪大了眼楮看著他那剪裁合身的上裝,拖著長長的燕尾,領上還系著打摺的領結。
但是她對費瑞克先生的欽羨之情隨即被驚訝所取代,驚訝于旅館主人和兩個女侍端進來的食物之多。
有幾盤熱騰騰的咖哩湯,一只羊腿肉,兩只肥肥的烤鴿子。
還有一張小桌子上,擺著滿滿一桌菜,有冷盤肉,蠔油餅,豬腰——旅館主人特別推薦的,還有幾只肥女敕的雞和一大片火腿。
「我想你一定和我一樣餓壞了吧。」費瑞克說著,他們一起坐下來。
他注意到她喝湯之前先看看他是用那只湯匙,他心下暗暗稱許。
她一開始吃就吃得很快,他感覺得出她是在控制自己,否則她會吃得更快。
他們剛喝完湯,族館主人就端來一盤美味的比目魚,還道歉說沒有早點上,是因為他的太太剛燒好這道菜,為的是「趁熱吃」。
「我知道你會很喜歡這道菜,先生,「他對費瑞克先生說。「這位小姐也會喜歡的吧。」
費瑞克先生法意到妲羅只吃了一小匙的魚,然後向他瞥一眼,他想那是在徵詢他,她是否吃得太多了。
可是他沒說什麼,到了切羊腿肉的時候,他落落大方的幫她切。
直到他吃完自己盤子里的食物才發覺她只吃了四分之一多一點而已。
「你不喜歡羊肉嗎?」他問。
「看起來我好像太不知好歹,可是先生,我再也吃不下了。」
她輕嘆了一口氣又說︰「要是我們能把這些食物拿一些送回孤兒院該多好。」
「我現在關心的不是孤兒院,」費瑞克先生同答,「而是你,妲羅,你答應過我要吃完你面前所有的食物的。」
「我知道,先生,可是這不可能……真的不可能。我已經飽得再也吃不進一口東西了。」
「你今天吃過了什麼?」
有半晌沉默,接著他說︰「我想知道。」
「我吃了……一片面包……還有一點點早餐。先生,」妲羅說。「可是……到中餐就沒有足夠的東西給每個人吃了。」
「我已經向你保證這種情形將來會改善了,」費瑞克先生說,「所以我希望你好好的吃。你已經離開那些孩子了,你因為想著他們就老是自己餓肚子,對他們也沒什麼好處呀,這樣你不會長胖的。我知道公爵大人希望你長得結結實實的。」
「我會盡力的……我一定盡力。」她保證。
在費瑞克先生極力敦促下,她勉強吃下幾匙葡萄酒果子凍。旅館老板說那是這家客棧的有名點心。
另一方面費瑞克先生倒是吃了不少,算是沒辜負這頓好菜,他向妲羅保證這家的菜比起以後他們要投宿的幾家客棧要好得多。
他還喝了一瓶名貴的法國紅葡萄酒,可是沒有叫妲羅嘗。
第二天一清早他們又上路了,她起先很沉默,因為她不想太冒失或惹他厭煩,可是費瑞克先生很快就發覺她有滿肚子的問題。
他發現,從一個關在一座屋里快十八年,幾乎從未與外界接觸的女孩眼中看鄉村風景是極為迷人的。
他們繼續旅行下去,他不但驚訝于妲羅的聰慧,而且由于她讀書之穎悟與想像力豐富,她的心智已發展到出乎他意料的程度。
看她對于新處境的反應,以及她對于貧富的看法,在他說來都很有趣。「我覺得很奇怪,」有一次談話中她提到,「在倫敦有那麼多極富有的人,他們卻一點也不關心那些極窮、極窮的人。」
「你是說在街頭流浪的那些人嗎?」費瑞克先生問。
「是的,先生。像那些掃街的清道夫,橡那可憐的老婦人瑪利,她雖然很老了還得到孤兒院來工作,因為不然的話她會餓死。應該有人照顧他們才對呀。」
「我自己也常常那麼想,」費瑞克先生承認。
「還有那些孩子們,他們受苦受難卻沒有一個人關心。醫生常常說,如果我們不收容一個孩子,他就會乏人照料而死掉,或者有人會把他扔到河里,只為了擺月兌他!」
妲羅講到這種事情的時候,聲音中有痛苦的意味,這使得費瑞克先生明白她是個很有感情的人——像她在這樣環境中長大的女孩子是很難得了。
「假如我一旦有錢,」她說,「有時候我會假想自己有好幾百萬鎊,我一定要辦幾所好的學校,可以說孩子們免費的讀書。」
「你以為他們會喜歡嗎?」
「他們如果受過教育,就會有機會找到更好的工作,」妲羅同答。「來孤兒院要學徒的人總是問男孩子會不會閱讀和寫字。對于女孩子就沒那麼重要了。」
「那麼你是以為所有的孩子都應該學會閱讀咯?」
「再沒有什麼比讀書更開心的事了。」
費瑞克先生微微一笑。
「我想你會發現有很多事情會引起你的興趣——你能做、能看的事情,正如你讀到過的書一樣。」
沉默了一會兒,妲羅說︰「公爵大人會要我做什麼呢?你想會有小孩要我看顧嗎?」
「我一點也不知道,」費瑞克先生同答,「我是說實話,妲羅。公爵大人要我從孤兒院帶一個女孩到蘇格蘭,我只得遵從他的指示。」
「貝洛菲太太說你是他的總管。」
「我是的,」費瑞克先生答。「我在前公爵大人的手下做總管直到他死為止,現在我是他兒子亞克雷第五代公爵的總管。」
「有沒有公爵夫人?」
「本來有的,可是她最近過世了。」
「她沒有孩子嗎?我還以為你是為了這個帶我到蘇格蘭的。我很喜歡看小孩。」
「我想亞克雷城堡里恐怕沒有小孩。」費瑞克先生說,「在他的領地中倒有不少孩子。」
「那麼我也許會在洗衣房工作咯,」妲羅沉思地說。「我洗衣服洗得挺好的——只要我有肥皂。」
費瑞克先生沒有同答,停了半晌她又說︰「我希望不要被派到廚房,可是我想我不會有選擇的余地的,我必須照公爵的吩附去做。」
「我們都得听公爵吩附。」費瑞克先生有點過份熱心的說。
他發現,妲羅一個勁兒的問她為何被帶到蘇格蘭的問題,只有更增他對公爵未曾與他明言的懊惱。
因為當時他和公爵兩人都已經不耐煩到極點了,為了在法國發生的事端好生困擾,因此他才沒有追問下去,否則他一定會問個一清二楚的。
鮑爵只是給他一個命令要他從孤兒院帶一個女孩到蘇格蘭來,然後立刻就登上等在門口的旅行馬車走了。
隨行的有四個馬車侍從,後面跟著一輛有篷馬車,載著他的行李、他的貼身侍從,和一名秘書。費瑞克先生到最後一分鐘還得匆匆忙忙的叮囑這名秘書,公爵旅途花費的付帳問題。
事實上,他給丟下來,又沒有留下公爵平常出行時派給他的車馬隊,他一下子給楞住了。直到有篷馬車消失在視線之外,他才發覺有一大堆問題還沒有答案呢。
現在他自己也懷疑起來,他到底有沒有弄錯公爵的意思。
但是公爵說得夠清楚的,而且他的命令簡明扼要,不大可能會錯意。
費瑞克先生自忖,在那種場合之下,還是識相些,盡可能少和公爵說話,因為顯然公爵一夜未眠,眼楮下面現出黑線,與眼中陰霾之色相輝映。
他顯然不想多說話,而費瑞克先生雖然很想對他表示同情和了解之意,但過後一想,最好還是不說一語,少打擾他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