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之人。」弁裔強調,進而加以勸說︰「既已為皇上所棄,皇上何不給個人情,放她回鄉?正所謂招千萬人之歡,不如釋一人之怨,這既不失皇上的權益,又可讓世人歌頌皇上的德政,皇上何樂而不為?若皇上以為弁裔錯了,弁裔自應一身承擔。」
「嗯……」皇上思忖著弁裔的話。
他是個新帝,正需要攏絡人心,而來自民間的力量更是不可輕乎,再說,為了一個記不得的女人,而壞了與弁裔的兄弟情誼,這孰輕孰重其實很容易判斷……
知皇上難處,弁裔如是說︰「皇上就將她賜給弁裔吧!」
皇上瞪大了眼盯著弁裔,差點就要動怒了,可仔細想了下,臉上突然掠過了解的神色。
通常被貶棄於冷宮的女子,是注定了一輩子得待在那里等著老死,現在想要把那里的女人弄出去,就非得有個名目才行,否則怕是會惹來後宮一陣大亂,而弁裔這個建議不失為一個好法子,只要推說是弁裔看上了,想必皇後也不會有什麼意見才是,而女人一旦送了出去,就不再是他的責任,也就不用管她去了哪啦!
「好吧,朕就將她賜給三弟你啦!」
長袖一揮,皇上爽快地答應了,反身低下頭,輕聲地說︰「不過你可得負責將人送回鄉去,別留在京里頭給朕添麻煩,知道嗎?」
「弁裔清楚了。」
唉,他蹚啥渾水?真是日子過得太清閑了……
***
一個月後東山鎮
隨著馬車的搖晃,眼前一張如花似玉的臉龐,直與另一張嬌俏的臉龐交錯,反反覆覆,直讓弁裔眼花。
不知怎地,心里老惦記著那名喚允兒的小丫頭,心頭浮啊躁躁的,這是從沒發生過的情形……
在意嗎?緊抿的薄唇漾起一絲絲不顯見的微笑。
若不在意,他何須自攬這趟麻煩?
「東山又名洞庭東山,也有人叫它胥母山,它與西山相對,是一塊大好的風水寶地,在街西響水間,終年溪流潺潺,街東則有紫藤一株,春來紫花乘纓,夏日濃蔭如幄,可惜了現在是冬令,見不著了……」嬌弱的柔音在馬車的搖晃下,起起跌跌地說著,一雙思鄉渴切的水眸眷戀地看著馬車外的山水。
弁裔聞聲回神,注視著眼前那張精致的臉龐,了解地點了點頭,轉眼望向窗外山水。
「確實是個好地方,席姑娘能在此地生長,真是福氣。」
席齊兒的唇角微微揚起,輕搖了搖頭,收回目光。
「千重鎖事浮心海,萬念皆空采鏡花。」嘆了一聲,所有情緒全在這一聲輕輕的嘆息中。
「齊兒早不屬這個地方了,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當初雖沒有八人大轎抬出門,然全鎮哪個不知齊兒入宮了?」她微微一笑,笑中淨是悲苦。
「齊兒負了所有人的希冀,這會兒再也無顏面對親人……」她難過的紅了眼眶,卻又怕給弁裔瞧見而低下頭去。
「席姑娘……」弁裔想子勸慰。
「就喚我齊兒吧,」席齊兒很快的收拾起情緒,抬起頭來說,可一對著了弁裔又趕緊低下頭去,胸口怦怦地跳個不停。「三爺您見諒,齊兒失言了,齊兒愈近家門,心就愈不安定。」
弁裔收回目光。「我明白,咳咳……」
「對不起,齊兒不該開窗的。」慌著,席齊兒想趕緊關窗。
「咳咳……不不不,別關,我也愛瞧風景。咳咳……」
「那……那您就加件裘衣吧!」
席齊兒趕緊取餅裘衣為弁裔覆上,當手踫到他的寬闊肩頭時,他阻止了她的動作。
「我自個兒來。」
他看著她,霎時,心底又晃過那張嬌俏的臉龐,眼眸一眯,黑幽的眼色更深沉了些。
席齊兒紅了紅臉頰,低下頭退回自己的坐位,又偷抬眼瞧了瞧弁裔,整個臉蛋紅得燙人。
她原以為這一生就只能在冷宮中虛度了,沒想到皇上突然將她賜給了三爺,更沒想到的,三爺居然開口說要送她回鄉?!
今生她還能再踫到這麼一個有情有義的男人,就算這位王爺身體再如何不濟,她都會盡心盡力地照顧他,今生再不會有二心。
弁裔發現席齊兒的眼眸中愛苗漸生,心中大喊不妙。
「席姑娘此次返鄉,可曾想過為將來作個打算?」這樣的話,分明是有意將兩人的關系扯開。
然不知是真不懂,還是裝糊涂,只見席齊兒竟羞紅了臉,將頭壓得更低了。「齊兒已是三爺您的人,哪還有何打算之說。」
弁裔一驚,忙拒道︰「席姑娘別誤會了,弁裔斷無誤姑娘終生之心,送姑娘平安返家後,弁裔即便離開。」
席齊兒驚地抬頭,忙喊一聲︰「三爺……」開了口,卻又頓住,眼眶已浮上一層水霧。「三爺……我……我……」支支吾吾的,就是接不下口。
弁裔攏緊眉心。「席姑娘有什麼話直說無妨。」
席齊兒眼眶閃盈盈的淚水,語帶哽咽道︰「三爺就有如齊兒的再造父母,三爺的恩,齊兒真不知該以何為報?齊兒自知已是殘破之軀,萬萬配不上三爺,但齊兒不求名分,即使是為妾為婢,齊兒只要能服侍著三爺,願足以。」
「席姑娘言重了,弁裔萬萬不敢耽擱姑娘,其實說穿了,弁裔這麼做乃是存有私心,弁裔只想向姑娘借問一個人。」就坦白說了吧,拐彎抹角只怕把事情弄復雜了。
席齊兒愣住了,抬起頭來。「三爺您要問的人是誰?」
他盯著她看。「一個名喚允兒的姑娘。」
「允兒?」齊席兒蹙著柳眉,努力地搜尋著記憶。「不認得,我不認得有位叫允兒的姑娘。」
「是嗎?席姑娘再仔細想想,她年約十五、六歲的模樣,與姑娘曾有一面之緣,日前她還曾冒著生命的危險,闖進宮去準備搭救你。」
「闖進宮救我?」席齊兒听後大驚,著急地問︰「那她現在怎麼樣,人還平安嗎?」
弁裔點點頭。「她現在沒事了。」
「是嘛,那真是太好了!」她吁了口氣,放下心,卻又皺起柳眉。「可我還是想不起來,允兒姑娘……她到底是誰呢?」
弁裔听了也想嘆息了,繞了個這麼一大圈,怎麼還是找不著她?
***
客棧里頭,二樓雅座靠窗的位置。
「舒允兒,咱們不回水滸寨卻跑到東山來做什麼?」久馬抓了一把花生米放入嘴里,一邊嚼著,一邊發問。
「去向席大叔道歉啊,說好了要去救人的,人沒救著總該回個消息給人家吧!」望向大街,胸口還是悶悶的,挺不舒暢。
「隨你。」久馬睨了她一眼。「不過,咱們說好羅,去完了席家就回寨里頭去,你別又到處蹓躂了,我很難向你爹交代的。」
舒允兒輕輕的皺起細致的眉心。
是了,是該回寨里頭去了,算算時間,爹也該從天山回來了,可是心底又有那麼一點點的不甘心呵……那個三爺……
咦?她是不是看錯了!罷剛那輛馬車……
「久馬,走!」舒允兒抓起劍,就朝樓下奔去。
「去哪呀?喂……你等等我啊!」久馬順手再抓一把花生米,掏出銀子留下,又趕緊追了上去。
第三章
「齊兒姊姊!」
馬車才剛到齊家大門口,席齊兒才踩下石地,就被這一突來的叫聲給喚住了,她怔地回過頭去。
「真的是齊兒姊姊,不是我眼花看錯了!」舒允兒大喊一聲,興奮地跑上來就抱住了人。
她高興地抓著人家轉圈圈,壓根就沒瞧見席齊兒一臉錯愕的表情。
這……這誰啊?席齊兒被轉得頭暈,只求能不能先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