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一種眸睨的目光向小烏龜挑釁︰「我就說他是一個討厭鬼,這回你沒話說了吧?」
「哎,好象有那麼一點是。」
小龍王得意的哼一聲。他可是卯上了衛紫衣,誰叫他們是天生的死敵。
而衛紫衣呢,完全被蒙在鼓里,一點兒也不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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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嘩的人聲,把東弄村富庶繁榮的一面完全突顯出來。衛紫衣等人隨著人潮,慢慢賞玩市場風光。舉凡衣食器玩、牛馬六畜的買賣是應有盡有,听戰平說,偶爾也有男奴女婢在市集公然待價而沽,有外地人也有本地人,教人看了心情淒惻,大減游興,然而法令不禁買賣奴婢,也是為窮途末路之人留一條退路,不至全家餓死,實在莫可奈何。所幸,今天沒遇上這等辛酸事。
席夫人問道︰「你說要什麼有什麼,那麼銷魂窟也不少吧?」
戰平皺攏了雙眉,一聲不哼。
席如秀的兩條眉毛一放一斂,忽然做了個似笑非笑的鬼臉,笑罵道︰「老婆子,你一個婦道人家問這話成何體統?」
「有人貪看章台的柳色,一心留戀風流澍澤,我好意代替詢問,豈不甚美?」
席夫人所指何人,同行中了戰流虹和戰小春,個個心知肚明,想笑又不好意思出來,憋得好苦。
「嘿嘿,樹正那怕日影斜!」席如秀干笑不已,男人尋歡作樂的本事一流,是「金龍社」的外交部長,卻是難得的怕老婆。
「哼,吊死鬼擦粉——死要臉!」
「不,是灶王爺上天——有一句是一句。」
老夫老妻,你一句我一句的的唇槍舌戰,這是他們恩愛的方式,衛紫衣等人早就習以為常,絕不會插進去做和事佬。
只有戰流虹囁蠕的向寶寶詢問︰「寶夫人,你曉得他們在吵什麼嗎?什麼是章台的柳色?什麼叫風流數澤?」
「別理他們,人家好得很呢!」秦寶寶抿嘴笑道︰「至于席大人所說的,則是唐朝的典故,被她用來隱喻勾欄妓戶。」戰平幾乎用眼神向她求饒,寶寶還是說得很清楚。反正戰流虹快出嫁了,讓她了解一下男人的花招也是好的。
戰流虹垂下眉毛,默然不語。教她說什麼呢?好象一朵驟然的小火焰打她臉上掠過,宛若白蓮一樣純潔的面頰潮紅起來。她的羞怯、腦腆,是少女的清純,也是家教的影響。
戰平的繼母是個俐落、精明的婦人,比戰平不過虛長十歲,看起來倒像戰平的姊姊,衛紫衣等人初次拜會,都很自然的改口叫她戰大娘,叫「老夫人」好象自已也矮了一輩,又顯得不倫不類。她年輕守寡,心思全在兒女身上,教導甚嚴,兒子送往私墊,女兒在家中,雖也讀書識字、學點算數,然而,絕不逾越女子本分,主要還是學習操持家務和針線活兒,那一手刺繡本事全表現在她的嫁妝上。
在金龍社時,寶寶原打算挑幾定花色新穎的貴重的布料為流虹添妝,卻被戰平婉謝了。理由是妹子本性樸素,而且嫁往詩禮傳家的湯府,華麗的服飾並不實用,一輩子壓在箱底太可惜了。寶寶駁不倒他的大道理,只好改變主意,從她的金飾中挑出一條手工精巧而樣式保守的金鏈子和相配的耳環,送給戰流虹,使她感動得掉眼淚,惶惶不敢接受。戰平也是感動的,只是嘴上不表示。這算是寶寶私下送的,因為她欣賞戰平的個性酷,所以愛屋及烏。至于衛紫衣以大當家的身分所送的賀儀,有「金龍社」的規例可循,不必多表。
今天出來逛街,寶寶特別留意布莊和成衣鋪,打算好好觀摩一下什麼才叫符合八姓莊中有身分的人穿的衣服。
算起來,戰流虹與寶寶同齡,人生閱歷卻相關天,反而小一歲的戰小春個性活潑有腦子,不知情的人會以為他是流虹的兄長。
若說戰小春這輩子最敬佩的人是誰?答案只有一個,他的異母大哥戰平。當年老爹撒手歸天,全賴戰平扶持,孤兒寡婦才有法子撐起門戶,老爹留下的田產和兩間店面本該由長子繼承大半,卻在他十五歲時,由戰平做主讓給弟弟繼承,理由是他已決心死于「金龍社」,故鄉的產業對他反而是負擔。
戰夫人原先對繼子是有點戒慎恐懼的,原因是戰平太難以新近,模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麼,直到她失去了依靠,看到戰平對家里的照顧,對弟妹的提攜愛護,心里好踏實,油然生出母子這情,常訓誨幼子雖忘記大哥對他的仁義。
至于戰平本身,只覺得自己做了一件應該做的事情,他承襲父親一身的好本領,幼弟則繼承產業。十分公平,哪來的恩情?
只不過,他萬萬想不到,弟妹嫁娶竟然勞動大當家和三領主夫婦親自來觀禮,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婉辭才好,他這人天生缺少熱情,凡事淡然處之,最怕人家對他過分恩寵,那會使他不知如何回報才好。還好是寶寶親口對他說要去「叨擾府上」,他一支吾,她便瞪眼︰「你是不歡迎還是不好意思?告訴你哦,我好不容易才說服大哥陪我出去玩兒,你要是害我玩不成,看我麼整你!好啦,你別再多說了,我就當你是受之有愧,一等到了八姓莊,你善盡地主之祖,就算回報我了。」
這算什麼?行得春風望夏雨,得了便宜又賣乖。
戰平隱隱然有一種「秦寶寶重現江湖,生人回避免遭殃」的預感。
幸而,衛紫衣就在身旁;幸而,到目前為止什麼都沒發生。
當然,秦寶寶是快樂的,她那神采飛揚的樣子,太陽底下被里透出暈紅的面頰,眉心一點原砂痣,和一對深幽如井、燦若星辰的眸子,人人見了都要回頭多一眼,再多看一眼。
戰流虹低聲道︰「寶夫人,大家都在看你呢!」
從小,她也常受人夸贊是美人胚子,可是,站在寶寶,仍然自嘆不如。倒不完全是容貌或衣飾差異,除了長相之外,寶寶的一顰一笑,和舉手投足之間,就是有一種說不出的生動魅力。她想,連那位教小春「驚為天人」的宋淨瓶,也是略遜一籌的。
「看我?呵,是在看你這位準新娘吧!」寶寶眼流動,瞟了路人一眼,笑道︰
「我是結了婚的小熬人有什麼好看?要看,就該看新娘子嘛!」
「你……你快別胡說呀!」她跺了一下腳,不依道。
「我胡說?你不是待嫁新娘嗎?」
苞在後頭像守護神的戰氏兄弟,一個輕叫道︰「寶夫人!」一個笑嘻嘻道︰
「別欺負我姊姊,她面子薄,又沒見過世面。」
「哇,听你們說的,好象我專門欺負人似的。」寶寶也轉頭搬救兵︰「大哥,大哥,你評評理,到底誰欺負了誰?」
衛紫衣笑開了眉。「自然是戰家的姑娘好靦腆,戰家的男子杞人憂天。」他握住了她的小手,很自然的移轉了話題︰「你渴不渴?餓不餓?」
寶寶轉了轉眼珠子,面帶笑容的望著戰平說︰「這該請教我們的戰大公子,這里可有教人食指大動的飯館茶店?」
戰平惶恐不安的做了個揖。「夫人可折煞屬下了。」
「這里不是總壇,又正逢你休假期間,不必提什麼上司下屬,教你的弟弟妹妹見了,不近人情,欺壓屬下。」
句句是好話,卻句句是反話,戰平心知不想個法子彌補一下,他會是秦寶寶重現江湖的第一號受害人,好在他對她認知頗深,即刻道︰「魁首、夫人,我已近兩年沒回鄉,要問哪愛館子的菜色好,自有小春做向導,不過,我卻知道北陵山的風景甚美,值得一游,可以挑個好日子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