懶得動腦?虎目懶懶一眯,聿維韜惻惻露出殘笑,「我習慣動拳。」指節扳得喀啦響,宣告他的耐性向來都不多,尤其對著一個拐彎抹角的人。
伍至勇一愣,舉起雙手,「別,我可不是我家那個健身狂。」
去!就說年輕人沖動。他伍至勇可不是怕了這毛頭小子,而是真和他動起手來,一點邊際效益都沒有。
別說動起手來,出了一身汗,浪費體力,還要多出那水費、洗發精、肥皂錢和食物費,萬一不小心有那麼個傷殘的,還得再花上多少醫藥費。
少了個勞動人口,多了病食客……去!那才真劃不來。
可惜,對方一點都不能體會他的顧忌。
「我可不介意。」白牙森森,蠻性畢露,聿維韜扭脖蹬腿地,準備隨時一撲而上,讓這不干脆的家伙好好見識何謂年輕人的沖動。
「可是我很介意!」伍至勇嘀咕。抬眼見對方仍虎視眈眈地扳得指節喀啦響,他不禁打了個冷顫。
吼!這小子沒生在伍家真是奇了,瞧這獸性畢露的賤樣,活月兌月兌就和他底下的那四只賤胚一模一樣,看得他都倒胃了。
天哪!既然他已經很不幸地有了四個賤胚弟弟,怎麼就不可憐他一番,讓幼幼找個白面書生就算了,偏還連生一氣地找了個賤胚五。敬愛兄長也不是敬愛成這副德行的吧!
捂著隱隱作疼的胃部,伍至勇適時在對面那獸性多于人性的家伙沖過來前,撒出一記,「閣下這副賣弄的猛男樣,果然很符合紅幫繼承人寵物角色形象。」話出,果然止住了對方的攻勢。
紅幫繼承人?玩物?「話說清楚。」聿維韜收起拳頭,鐵臂環胸,語氣不善地斜睞他。「誰是紅幫繼承人?誰又是寵物?」伍家只看錢不看情分的伍至勇,不會吃飽撐著沒事做,故意來尋他開心,話中必有蹊蹺。
拿起桌上剩下的半瓶可樂,仰頭灌下稍稍平撫痙攣的胃部,伍至勇才吁了一口氣。
早知道當年就不仁不義地當獨子算了,不要在阿爸問他要不要個弟弟妹妹來玩時,傻傻地被阿爸溫馨的笑容騙了點頭,直接扼殺受精卵長成殃國災民的魔頭們,省得這般勞心勞力地加重他英年早逝的可能性,也算功德一件。
「敢情閣下在伍家叨擾了這些日子,還不清楚自己的‘身分’定位?」縱使心底暗笑,伍至勇臉上仍是故作吃驚的促狹。「咱們伍家客廳的偌大匾額可不是掛著欺世盜名之用。祖傳事業,‘黑道之光’則是道上大老們心悅臣服的薦贈,聰明如你,應該猜出……」他拖長語尾,給聰明的小孩表現機會。
「伍家是混黑道的。」
聰明小孩果然不負所望接出話尾,只是語氣不甚熱切,還有些意興闌珊。伍家人乃怪胎群聚,放在正常社會中確實格格不入。黑道,果真有那麼幾分非良善的詭譎。
「BINGO!但是閣下沒捉到重點。本人方才話語的重點明明擺在紅幫‘繼承人’,枉費本人方才費心盡力地導教,你怎麼就沒領會?」未了,伍至勇還嘆口氣,加重對他的不受教,以及心里的那份怨嘆。「果然,閣下注定只能當寵物、當收藏品的命運。」
哦喔!聿維韜臉色可是鐵青得直比舞龍青獅。伍至勇揚眉,撒下第二記餌。
「當然,這也怪不了閣下,畢竟對于伍家麼女,紅幫下任繼承人,越級跳讀,二十歲就拿到長春藤連盟碩士學位,呼風喚雨、無往不利,今天想要收養個大個兒當玩具、寵物、甚至是伴,也不為過。」話未,他還愛憐地搖搖頭,表示對這天之驕女,驕縱成性的麼妹,他也像其他眾人一般,全然包容愛憐。
聿維韜眼前泛起紅霧,伍至勇的笑容化成了猙獰的面孔。
玩具、寵物、收藏品!原來,在他們的眼中,他只是伍菱幼的一項消遣。聿維韜咬緊牙,牙根卻泛出一陣酸,直酸到心口,揪緊一陣痛。
「你支開她的用意,就為了恥笑我?」他啞聲問道。
心里早就清明,她和自己有著天壤地別不同,他卻沉溺在她的笑容中,貪婪取著不再孤單的溫暖,忘了她本就是天際翱翔的百靈,縱使偶然落到渾身長刺如雜草的他身旁,終究還是會回到天空。
而他,仍舊孤單地佇立原地,痴痴遙望。
何其殘忍的伍至勇,逼他面對這段不堪的事實。
以前的他,不需要同伴,不需要溫暖;現在他已習慣貪婪地戀眷被接受的感覺,卻又狠心地逼他正視,這只是一段鏡花水月,終有夢盡人醒時候。
嘗過溫暖的他,再回到以前的生活,卻無法再像從前一樣無動于衷,無法再冷然自若了呀!
多麼殘忍的伍至勇!
恥笑他?「本人才沒那麼無聊。」伍至勇對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的結論嗤之以鼻。「只是單純好奇,好奇你是否明白自己的定位。另外……」旋身走到他面前,他拉過圓椅,慵懶跨腳落座,「也好奇江老口中的外孫,應有天賦資質,也有靠山鋪路,卻好似渾然未覺地逕自執拗于自己的小世界中,全然未知自己的掌中握有唾手可得的財富。」
聿維韜愣然。
「說實話,閣下想當玩物、寵物,都與本人無關。但是,」伍至勇懶懶一笑,扯動手中魚線,撒下最後一記餌,「漠視大好機會不掌握,也同時放棄成為配得起伍菱幼的人物。閣下的選擇,真是……嘖嘖,渺小啊!」不顧對方愕怔,他瀟灑舒展四肢,起身離開。
魚餌已撒下,現就等待時機收網即罷。
門外,高佻的身軀斜倚著牆,修長而蘊藏力量的柔美里在光澤而貼身的皮衣之下,輕抿的紅唇瞧見他,勾起一抹笑,「好奇?向來只對賺錢生意有興趣的伍勇大,何時增了鄰家三姑六婆的閑性?」
對來人的椰榆,伍至勇撇嘴勾笑,健臂搭上對方的肩,「放長線釣大魚,這也是一番生意。投資得好,將來投資報酬率大大看好。我可是看上那小子,是一支績優股。」若沒差錯,這筆生意,可是要做上個往後數十年的後半輩子。
「就知道你不會平白無故好心。」斜睨的眼兒帶媚。
擰擰她小巧下巴,伍至勇笑得見牙不見眼,「親愛的小阿姨,咱們就別五十步笑百步。據聞,我這副沒心腸、少心肝的死德行,可是由你一手教。師尊猶在,做徒弟的怎敢大不敬地僭越,挑戰師父的威嚴。」
依他所見,江老會惦記著長年未親的長外孫,除了那份可歌可頌的親情外,倒不如說惦記著想以長外孫奪回近年自女兒死後,就被女婿一步步鯨吞蠶食的企業主權。沒了女兒的居中潤飾,加上年老日衰,親近各個被逼退或拱上無權虛位,野心仍在,江山已失,教老人怎不心急如焚?
小外孫已注定是女婿人馬,年已古稀,野心仍在的老人將腦筋動到了遺忘的長外孫身上。若籠絡了長外孫,假以時日的栽培,未來一番龍爭虎斗的局面不可少,女婿必也佔不了便宜。勝者王,敗者寇,千古不變。
只是,這一番曲折,倒也不必急于宣揚。讓那沖動的青年,先感動個幾分,未來,磨利了眼、長了智慧,他自個兒就清明商場的爾虞我詐,連親情都可以拿來秤斤兩算。
「說來,我還得多謝你,替我保留顏面?」彎彎的眼兒笑得更甜更媚,沁人心脾。
相對她的媚笑,伍至勇則笑得越發熱切,「千萬別這麼說。誰都知道小阿姨的快樂,就是我最大的幸福。」滿腔熱誠,掏心剖月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