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惡,明明是件家具而已,為什麼如此容易牽動他的心緒?
他一咬牙,粗魯的把那縮成一小團的可憐身子,撈到懷中來。
「不準發出任何聲音。」可惡,一定是因為她的申吟聲太可憐的關系。
「哼哼……」她發出委屈的悶哼。
他平常不是都輕聲細語的嗎?現在怎麼這麼凶?
「哼什麼哼?」他想再惡言威脅,心卻再也冷硬不起來,就好像……她軟化了他一樣。
荒木堇悶悶的吸吸鼻子,覺得好委屈。
「好了,不痛了。」耿玦無奈的拍著她的背輕哄︰「很快就不痛了。」
天知道哪里出了差錯!他這輩子從沒哄過人,也壓根兒不想對任何人輕言軟語,就只有這家伙,讓他一再失常。
荒木堇貪婪地汲取他的體溫和安全感,那似乎減輕了她的痛楚,讓她覺得自己有了對抗病痛的能量。
人的體溫果然是最舒服、最令人安心的。自從十歲以後,就沒有人這樣抱過她了,她真想一輩子窩在這溫暖的懷里撒嬌。
如果還有人這麼疼她就好了,可是她唯一的親人已經去世了……
對了,她突地想起自己是來報仇的!
「再喝一點水。」她抱得他太緊,令他渾身古怪。
「嗯。」這微風般令人感覺舒服的嗓音飄過耳畔時,她乖乖地張開雙唇,什麼都不願去想了。
「以後給我隨身攜帶胃藥,不準不按時吃飯、不準吃刺激的食物、不準再胃痛。」他硬著聲音細數「規定」。
「嗯。」很舒服的感覺,連他冷硬的聲音也沒半點殺傷力,好像她可以盡情在這寬大的胸懷中撒嬌似的。她下意識地往他懷里蹭了蹭。
這是殺他最好的機會!這尖銳的念頭倏地竄進腦海。
只要她把手上的瓷杯對準他的太陽穴;把桌上的鋼筆插人他的胸口;用窗簾布勒緊他的脖子……她就完成任務,馬上可以打道回府。
只要把手中這個杯子對準他的太陽穴……她的手無端顫抖起來。
「別忘了吃胃藥。」想到這胃藥就讓耿玦生自己的氣,但再怎麼蠢,買了還是買了,不吃難道丟垃圾桶?
只要把這個杯子對準他的太陽穴!荒木堇腦海中反覆翻騰著這個念頭,卻不知不覺把他遞給她的胃藥吞下。
她該殺他,該毫不猶豫的殺死他!可是她的手卻因這個想法而顫抖,連那麼簡單的動作都無法完成。
「我去弄些容易消化的食物,你待在這里別亂動。」他硬著聲音說完,把她放到沙發上,起身走進廚房。
望著他站在廚房里的背影,荒木堇不禁失神了。
他真的要為她做飯!?就連她母親也沒有親手為她下過廚啊!
不可能,她又不是他的誰,他怎麼可能為她下廚?
她甩甩頭,要自己別妄想。
直到耿玦關了瓦斯,她仍不敢置信。
「喝蔬菜湯,不準挑剔。」耿玦把熱騰騰、溢著香氣的蔬菜湯端過來,她要是敢挑剔半句,就把她剁了喂狗。
荒木堇不敢置信的睜大雙眼。
真的是做給她吃的?是專程為她做的?她的眼眶突然熱起來了。
他對她雖然總是凶悍霸道,但他為她做的事,卻也是別人從未做過的……
懊怎麼辦?要不要殺他?
殺了他之後,她要去哪里找一個肯用那暖暖的手臂抱著她、肯親手做飯給她吃的人?
可是如果不殺他的話,父仇怎麼辦?
「快吃。」看她發呆,他沒耐性的催促。
荒木堇抬頭看他,心中翻攪著沒人能解的情緒——
她六歲的時候,母親就包袱款款跟人走了,現在她父親也不在了,這世上會疼她的人,大概只剩眼前這個……
「唉……過來,」他朝她張開雙手。看到那小動物般的眼神,就算是鐵石心腸,也會被融化殆盡。
可能她的胃還很疼吧!雖然挑戰他的耐性,卻同時激起了他的保護欲。
「抱抱就不疼了。」荒木堇孩子氣的悶哼,鑽進他的雙臂之間。
她現在是病號一枚,父親舍不得在這種時候要她去殺人的。她告訴自己,心安理得地窩在他的懷抱。
「吹涼再喝。」那稚氣的聲音,讓他想拿她當孩子疼。
雹玦舀起一匙湯來吹涼。
唉,這會生病、會撒嬌、會想殺他,又會變得這麼溫馴可愛的「家具」,竟讓他做出這麼柔性的動作……
咳咳,他可不是對她產生什麼感情,只不過家具生銹、破損了,總要細心的擦拭、修補……就只是那樣而已。
荒木堇張嘴,喝下那口比想像中好喝的湯。
「好喝。」呼,得救了。
老實說,他的手藝還不錯,至少比她好。
她露出甜甜的笑容,覺得胃痛全好了。只要在他身邊,她就不會餓死。她的心,自動衍生出這個結論。
爸,他現在是你女兒的救命恩人了,應該可以不殺他了吧?你自己說做人要重情重義、有恩必報的……
荒木堇覺得這個理由說得通,也就安心放縱自己對他愈來愈多的好感和依賴。
雹玦不自覺地露出微笑。
她滿足的笑容,感染了他的心情。
第四章
從那天開始,荒木堇決定和耿玦出雙人對……不,是如影隨形……不對……好吧,是纏著他。
說她纏他,好像也說不過去。這幾天來,荒木堇的作息已經調整得跟他一樣,他吃飯時她也吃,他睡覺時她也睡。現在難得他要出門,她當然要跟著。
「你要去哪里?我也要去。」他一準備出門,她就立即跟上。
她無論如何都不要再守著一間空屋子。
「不準跟。」耿玦板著臉。家具就該在家里好好待著、守著。
「不跟怎麼殺你?」荒木堇隨口回答。之所以能回答得這麼輕松隨意,是因為她已經為自己找到不殺他的理由了。
但為了虛張聲勢,她還是拐手給他毫無殺傷力的一肘。
「你到現在還想殺我?」他眉一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捏住她的咽喉。
可惡,她怎麼還能有這種想法?
花拳繡腿他可以笑笑的擋下,但這句話他不想再從她嘴里听見。
荒木堇驚悸地倒抽一口氣。
發生什麼事了?她只是做做樣子而已……
「我……」他之前對她那麼好,讓她以為可以向他任性和撒嬌,她是不是太天真了?
咳咳……她用力掰著他的手,覺得氣管快斷了。
也許她這回真的會死……
她死命掙扎,卻愈掙扎愈難受,最後連掙扎的力氣也沒有了。
「還想殺我嗎?」耿玦冷冷的放開她,看她軟軟地滑到地上。
明明只要再施一點力,就可以除去一個隨時想殺他的危險分子,他卻怎樣都做不到。
她的痛苦使他的心也痛了起來,但令他更痛的,是她說要殺他。
雖然地球上有不少人想殺他,但不可以是她,所有人都可以想殺他,唯獨她不行!
「騙……騙子!你這個大騙子!」順過氣的荒木堇坐在地上大嚷起來。
雹玦愣住,她的反應太奇怪了。
「對人家那麼好,害人家以為可以對你撒嬌,可以好好跟你在一起,誰知你原來是個冷酷的惡魔,之前那些體貼都是裝出來的,狡猾、奸詐!」荒木堇指著他的鼻子大罵。
是她先說要殺他的……難道她只是說說而已?耿玦仔細回想,沒錯,她已經有好幾天沒露出銳利的爪子了,但這並不能證明什麼。
「人家已經想過了,你救過我,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再對我好一點,說不定可以抵銷殺父大仇……現在我該怎麼辦,是要把你當仇人還是恩人?」荒木堇氣得跳腳,他害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雹玦凝視她,審視她話中的真假,接著,緊繃的心慢慢滲進松軟的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