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前面有幾輛馬車和幾匹黑馬在等著,似乎有人要出遠門。
發現她手上的藥包,宮華急問︰「你去看大夫了?為什麼,你哪里不舒服?」
就知道她不對勁,這幾天隻果關起門來誰也不理,他找上姑姑,姑姑嘆口氣說︰「給她一點時間,不要打擾她。」
看吧,果然,果然她就是生病了。
賀心秧搖搖頭,試著給宮華一個安心的笑容,但是試了好半晌,她無能為力。
「我沒有不舒服,這是要回去做藥膳食補的。你怎麼出來了,不上課嗎?」
爆華指指那排馬車說︰「王爺要送惠平郡主回京城,這回,他要親自去向成王提親,倘若皇帝點頭的話,也許會在京城待個一年半載,等辦過婚禮才回來。
「王爺不在府里,師父自然會跟著同行,王爺決定讓我待在家中,讓武師和其他先生到家里來授課。」
眉間一字愁,他的話有如利爪,一下一下狠狠撓著、撕拉著賀心秧的心,她用力抓住自己的衣角,死命咬唇。
賀心秧,撐著!她告訴自己。
早就知道蕭瑛和惠平郡主有曖昧,知道他們早晚會成親,宮華已經深刻警告過她了,可為什麼……再次听見,她的心仍是這麼的……
痛,不知道從哪里的疼痛感一寸寸侵蝕著她的神經線,讓她從頭到腳,無處不疼,陰陰的疼、隱隱的疼、硬硬的疼,所有疼痛匯聚成一張密網,把她緊緊網羅。
眯眼,她想別開視線,卻發覺那個密密麻麻的痛已主導了她的知覺,她沒辦法別開臉,甚至沒辦法支配自己的眼淚。
哭什麼呢?她和他之間,不過是一夜,傷心什麼、難過什麼、期待什麼?蠢呵……
她用力抹去頰邊淚痕,死命仰望天空。
不要怕!倘若厄運逃不掉,伸頭一刀、縮頭一刀,千萬別搖尾乞憐。
不要痛!痛死了心,與他何干?他不過是個花銀子的大爺,不過是視她為玩物的男人,她不該也不能為這樣的男人痛……
爆華見她這樣,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沉默了……
還是無法停止喜歡嗎?明知道此路不通,還是無法停止往下走的嗎?
「隻果。」宮華輕喚。
她轉頭,憔悴的臉龐讓人心疼,滿肚子勸說的話因為她強迫擠出的笑臉而說不出口。
「我沒事!」她要撐過這一關,不論之後是天晴天雨,是絕處逢生還是地獄無門,她都要撐過這回。
爆華悄悄地嘆口氣,沒響應她的謊話,只是握住她的手,輕聲道︰「隻果,等等我,等我長大。」
賀心秧苦笑,她用什麼等?時間已經不站在她這邊……淚墜,宮華無言,他稚拙地用手背為她拭淚。
蕭瑛從王府里走出來時,就看見他們站在街角,而宮華正在為賀心秧抹淚。
她哭了?為什麼?誰欺負她?
好看的眉毛擰起,臉上淡淡的笑意消失,溫柔的面具滑落,眸子里有一道銳光轉過,視線追逐著她的哀慟。
「瑛哥哥,你怎麼啦?」
江婉君抬頭望他,發現他心不在焉地看著遠方,順著他的目光,她也看見了街角的宮華和賀心秧。
又是那個討厭的女人!好看的鳳眼微眯,迸射出一道恨意。
她怎麼老在瑛哥哥身邊晃,想勾引男人嗎?她知道瑛哥哥欣賞宮華,那女人便想借著這條線往上爬嗎?
哼!她憑什麼,為瑛哥哥效命的男人多了,宮華不過是個十歲孩子,能不能成材還不知道呢,她未免痴心妄想。
深深吸一口氣,江婉君提醒自己不能生氣,等那麼久,瑛哥哥終于要向爹爹求親,絕不能在此刻讓他變了主意。
她扯扯蕭瑛的衣服,待他收回目光,立即送上一張笑臉。
「瑛哥哥,我們快走吧,再不走,天黑前到不了梅花鎮。」
「好,你先上車。」
把面具掛回,蕭瑛打開車門,拉起簾子,和丫頭攙扶著江婉君坐入馬車里,關上車門,他該翻身上馬、指揮車隊前進的,但他卻快步走到宮華和賀心秧面前。
長長的影子罩在身上,賀心秧蹙眉抬眼,目光直落入一雙深眸里。
「王爺。」
爆華低聲打招呼,賀心秧卻猛地低頭,不願與他照面。
蕭瑛對宮華點點頭後,走到賀心秧身前。他低下頭,對她說笑,假裝從沒發覺她的淚水。
「不理人嗎?嘶……是誰發過誓說︰皇天在上、後土在下,我,賀心秧發誓,此生此世若不理會王爺,就讓我五雷轟頂……怎麼,好處才剛撈到手,就立刻翻臉不認人?自己說說,有多久沒來王府走動啦?」
他說著伸手就要踫上賀心秧的頭發,但她偏過頭躲開。
手定在半空中,蕭瑛尷尬不解,他做錯什麼?他惹火了她?
賀心秧閉了閉眼楮,深吸氣,傾全力把心痛壓出知覺外。
什麼都不剩了,至少她還有尊嚴與骨氣,她才不奢求他替自己解決什麼,不奢求他多看她幾眼,不奢求他與她……有任何關聯。
貝起一抹虛偽的笑,她迎上他的視線。「沒辦法,我得拼命賺銀子還給王爺,哪有時間往王府走動,我不想當顆欠債不還的爛隻果。」
她試著把話說輕松,試著用虛偽笑容掩飾心痛,可他的眼神卻在接觸到她的臉時變得沉重。
因為她的功力不足,戴不起虛假面具,也因短短幾天,她把自己變得瘦骨嶙峋,紅隻果成了青隻果,黑溜溜的大眼楮失去生氣……
「我有急著要你還銀子嗎?」他挑了挑眉,拉出一臉笑。
「王爺財大氣粗,不缺這點銀子,可隻果欠人銀子會睡不著覺,哪能像王爺這般氣定神閑。」
控制不住地,她還是諷剌了他,可……做什麼呢,人家辦喜事,不恭賀幾句,還發什麼脾氣。賀心秧,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听出她的怒氣,只是不明白為什麼。略一思忖,他試探問道︰「你要我說︰‘銀子別還了。’然後和本王一刀兩斷、永不來往嗎?」
他的問題正式惹惱了她。
板起臉孔,賀心秧冷聲問︰「不然呢?不一刀兩斷,難不成要藕斷絲連?王爺都要成親了,還打算同我牽扯不清?您的惠平郡主名聲重要,難不成出身青樓的賀心秧聲名狼藉,便可以不管不顧?」
再不迂回玩鬧了,蕭瑛沒被她牽動情緒,食指勾起她的下巴,沉聲問︰「你在生氣,為什麼?」
因為他一夜縱欲,斷了她的未來命運,因為他有了女人,卻還要招惹她的心,她真是走霉運呵,好好的日子不過,跑來和他這種人攀關系,便是天要絕人,也不該這般手段做盡。
恨恨瞪他,賀心秧撥開他的手指,失控的將手上藥包往他身上砸去,轉身逃跑。
爆華看了眼賀心秧,嘆氣,向蕭瑛點頭後追著她而去。
蕭瑛怔怔凝視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撿起地上的藥包,走回王府門前。
他把藥包交給一名玄衣男子,低聲交代,玄衣男子領命,帶著藥包離開車隊。
慕容郬審視蕭瑛的表情,不發一語。
蕭瑛再望一眼賀心秧離去的方向,許久後才發聲道出「出發」,車隊緩緩前行。
第十六章斷情絕愛(1)
賀心秧的床邊有個小小的窗戶,窗子外頭種了幾株芭蕉,每逢下雨,就會滴滴答答作響,宮華覺得吵,她卻覺得詩情畫意,浪漫到不行。
今天又下雨了,雨滴敲在芭蕉葉上,也敲上她的心版,缺乏節奏的旋律,奏著她不理解的樂曲,越听,心越痛。
她理不清那份疼痛的背後原因,是對未來前途茫然驚心,抑或是……一刀兩斷,斷了感情、斷了關系,也斷了……他帶給她的淡淡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