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來了……」有好些日子沒看到他了,據說韋後派他出宮巡視,委以京城布防的重任。
彼不得許多,綾妍一頭埋入他的胸膛,緊緊攬住他的腰,釋放胸中的思念與莫名的害怕。
「到底怎麼了?」韋千帆輕揉她的秀發,柔聲問。
「總覺得要出什麼事……」她閉上眼楮,「千帆,我很害怕……」
自從姐姐交給她那道黃綾之後,她就夜不安眠,總是夢到一些古怪的東西,鮮血淋灕。
她只盼著這樣的忐忑能早點兒終了,卻不知何時才是盡頭。
「有我在,怕什麼?」他扶她到床榻前坐下,倒了杯茶喂她,輕輕安撫她。
「千帆,這幾天,你干什麼去了?韋後真的把京城布防交給你了?」良久後,她終于稍稍平靜下來。
「韋後封我為萬騎校尉,與葛福順將軍一並負責京城安全。」他答道。
「其實就是安插親信于軍中,以防京城發生政變吧?」綾妍雖不是很懂這些政爭之事,但亦能猜到一二。
「沒錯,可惜她打錯了算盤。」韋千帆淺笑,「她萬萬沒想到,不僅我是臨淄王的門人,就連葛將軍也有反她之心。」
「什麼?」她聞言怔住。
「如今,臨淄王已聯合太平公主,打算今晚動手,攻入宮中,生擒韋皇後。」
今晚?天啊,怪不得她眼皮直跳,原來真是預料到此番浩劫。
「方才,葛將軍已經進入羽林營,順利奪得羽林軍的統帥權,三更時分,便要與臨淄王在凌煙閣會師,屆時韋後恐怕插翅也難逃了。」
「三更?」此刻已是二更光景,看來,時辰不遠了。
難怪今夜宮中格外寂靜,戰鼓敲響之前,便要保持沉默。
「千帆……」綾妍擔憂道︰「韋後若落網,我姐姐不會受到牽連吧?」
「應該不會,她向來不是韋後一黨。」韋千帆篤定。
「可少帝登基的詔書,是我姐姐寫的。我怕臨淄王與太平公主不知內情,連同我姐姐一並懲治。」
「放心,我會對王爺言明的。」他擁住她的肩,「你是我的妻子,上官昭容就等于是我的堂姐,看在我效力多年的份上,王爺定會給我一分薄面的。」
「問題在于,還有太平公主……」假若只是臨淄王一個,倒好說話,但太平公主的心思向來難以揣測,她實在不放心。
輕輕推開他的臂膀,自枕下取出那方秘密的黃綾,遞到他面前。
「這是什麼?」韋千帆蹙眉。
「詔書。」這緊要關口,只能拿出這道護身符了,「中宗皇帝臨終前給我姐姐的詔書,上面寫著立相王李旦為帝,姐姐瞞著韋後私藏至今,這個可以證明她的清白了吧?」
他凝視那黃綾上的文字良久,俊顏舒展笑意,「沒錯,這是鐵證。」
「姐姐千叮萬囑不得讓別人知曉,可是現在,我決定把它給你——」綾妍顫聲道︰「千帆,我們姐妹的性命,都在你手里了。」
「你是要我在關鍵時刻,呈上此詔,以免太平公主生事?」她剛開口,他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綾妍頷首,握著韋千帆的手腕不舍放開,「千帆,此事關系重大,你一定不能出錯——」
她萬死都不打緊,可若拖累了姐姐,她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什麼時候,你變得對我這樣不信任了?」他玩笑道。
「不是不信你,只怕世間萬事,諸多無奈……」他們倆算什麼?如此平凡的小人物,生死皆操控在別人手中。
「我答應你,一定將你姐姐好端端的帶到你身邊。」韋千帆俊顏凝斂,道出誓言,「否則,就咒我永世不能跟你在一起——」
「不,不要起這麼重的誓。」她按住他的嘴唇,急切道。
「這樣說,你可放心了?」他微笑地問。
「任何誓都可以起,唯獨這個,不能……」她有些埋怨,怨他老拿他們的感情開玩笑,萬一蒼天無眼,從中作梗,她真怕會失去他……
「不能與你白頭偕老,就是對我最重的懲罰,這樣說,你可以明白我保護你姐姐的決心了吧?」韋千帆輕輕道。
第7章(2)
望著他誠摯的星眸,這一刻,她總算稍稍吁了口氣。
「三更快到了,你該去凌煙閣會合了吧?」她知道,在這般凶險的時刻,他還想著來見她,是何其不易。
「我等你睡著再去——」韋千帆替她蓋上薄被,輕拍她的背心,像在哄一個萬般呵護的嬰兒。
「千帆……」她只覺得,這一刻好平靜,是中宗駕崩以來,她第一次放下懸著的心,「我如果睡不著呢?」
「要听我哼江都的歌謠嗎?」他調侃。
「我只要這樣就夠了——」綾妍握住他的大掌,貼到自己的頰邊,汲取溫暖,他溫柔寵溺的笑了,另一支手亦伸過去,觸踫她的發絲。
就是這樣,兩人無言相對,卻無比親昵,燭火對影成雙,任憑窗外氣氛如何緊張,他們也置若罔聞。
她以為自己要許久才能入眠,但不一會兒,便眼皮沉重,意識漸漸模糊。
「千帆……」她嘀咕了一聲,感到再無氣力,之後,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韋千帆站起來,依依不舍抽出自己的手,將她床前燭光熄滅。
罷才趁她不備,他已在她茶中下了助眠之藥,只希望這個翻天覆地的夜晚,她能不受打擾,睡得安穩。
等她一覺醒來,他便可與她美滿團聚,從此以後,去過他們向往的平靜生活。
然而,他並未料到,這是他們最後能共享的寧靜時刻,之後即將面對的,是比撕心裂肺更為劇烈的痛楚……
韋千帆走進飛騎營的時候,韋後已經束手就擒。望著蜷縮在屋角瑟瑟發抖的婦人,他一時間竟沒能認出,那便是素來張揚跋扈,高高在上的韋後。
「千帆……」一見他,她便爬過來撲倒在他腳下,「救我,救我……」
「娘娘——」他不禁有些心軟,伸手將她扶起。
雖說韋後十惡不赦,但自他入宮以來,對他卻十分照顧,如今他引敵入宮,算是恩將仇報,亦讓他有些內疚。
「娘娘?」此時這稱呼多麼生分,她眉心一蹙,「不是該叫姑姑的嗎?怎麼,見本宮失了勢,連你也要離我而去嗎?」
「千帆本就是我的人,」李隆基不知何時掀簾而入,淡淡笑道︰「皇後娘娘大概不知吧?」
「什麼……」她頓時神情一滯,「千帆,他說什麼?本宮沒听清楚。」
「我入宮之前已入了臨淄王的門下。」他承認道︰「娘娘,對不起——」
「所以,是你將外人引入宮的?」韋後恍然大悟,後悔莫及。
「娘娘,這江山畢竟是李唐江山,你又何必執著?」韋千帆勸她,「遙憶當年高宗皇後,初時何其輝煌,最後又落到怎樣的下場,娘娘又何須效仿她?」
「哼,武則天能做的事,我為什麼不能做?」韋後執拗道︰「要不是你吃里扒外,我怎會失敗?」
「娘娘把事情歸咎千帆一人,卻看不到普天之下對您的不滿,千帆亦無話可說。」他澀笑,「只希望娘娘能回頭是岸,保全性命要緊——」
「你要我向他們低頭認罪?」她指著臨淄王,瘋狂大笑,「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我何罪之有?有殺要剮,悉听尊便。」
「既然如此,本王便救不了伯母了。」李隆基從旁冷冷道︰「劊子手已在門外,伯母,你可還有遺言?」
「今夜便要動手?」韋後眼中泛起淚水,依舊保持不認輸的笑意,「好啊,算你們狠,不過有一件事,本宮倒想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