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有空跟你生氣?」她搖晃著,卻始終掙月兌不了他的手臂,不禁氣惱地一頓足。
朱懷文輕笑一聲,既滿足又安慰地道︰「你果然在生氣。」
她本來還想回嘴,但突然間想到,這家伙不是在船艙內跟眉香姑娘相好嗎?怎麼此刻又跑到這兒來?當下酸溜溜地問︰「你不在眉香姑娘那兒,跑到這兒來干嗎?」
朱懷文又是一聲輕笑,鼻息噴在秦可卿脖頸間,傳來一陣微熱。
「你笑什麼?」她惱火了。這家伙不在美人窩待著,跑這兒來緊緊抱住她到底是要做什麼?
「你在乎嗎?」他低柔地問。
她的胸口頓時猶如被狠狠一撞,低下頭,回避這問題︰「什……什麼?」
朱懷文將她身子一扳,轉了過來,炯炯目光緊緊盯著她慌亂的眼神;她背抵著木柱,退無可退,無可奈何抬起眼,卻撞上他湛亮的眼神,無論她怎麼躲,那雙眼就是緊緊地盯著她不放,她索性一頓足,氣惱地道︰「你到底想要干什麼?」
「我想知道你真正的心意,」他溫柔地說,眉目間也淨是呵寵。「你在乎我幫眉香姑娘梳攏嗎?你因為這樣而生氣對不對?這表示你也喜歡我對不對?」
他越說到後面,神色越是煥發。
秦可卿眼波流轉,像是瞪著他又像是怨著他,過了一會兒才懊惱地低嗔道︰「你問我這麼多干嗎?我什麼都不知道啦!」說完眼神一轉,投向船下流動的秦淮水。
朱懷文一听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輕柔地將她的臉扳回,讓她正視著自己,也讓自己能看進她的靈魂深處。
「你就是這樣。」他用一種長輩般溫柔的語氣責備她,「心里想的是一回事,表現出來的又是另一回事。我說你老是躲在這副軀殼里面,神色表情無一不華麗,也無一不空洞;你為什麼就是不肯人性化一點呢?
「我第一次見你,便覺得你像是被囚禁在這個身體里一樣,你憤世嫉俗,卻偏偏擺出一張和善面容;你倔強易怒,卻偏偏裝出一副優雅從容的溫柔模樣。
世人很容易以為你是外表所表現出來的樣子,我卻在你稍縱即逝的眼神中捕捉到與外表截然不同的你;我喜歡的是那樣的你,但你卻老是在跟自己的心作對,老是言不由衷、老是表里不一、老是——」
「你住口!」她沉痛地制止他接下來的言語c原以為接下來該是勃然大怒,誰知道她只是面色蒼白地瞪視著他,一雙眼由怒漸漸轉怨,幽幽地看了看他之後慢慢地垂下眼瞼。
「你說的沒錯,我是這樣……」她淒然低語,一雙眼重新抬起,眼中的溫柔盡退,只剩下光輝閃閃的倔強。「我是這樣,那又如何呢?我一直以自己能這樣為傲,我的外表本來就跟我的性格南轅北轍,我國在這個身體里,這個外貌溫柔似水、優雅如仙的身體里,我只好表里不一;你不了解我的處境,卻一再地揭穿我。讓我無路可退,這樣……很好玩嗎?」
她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低,最後那一句話卻是咬著牙說出的,說完之後,睫毛一眨,蓄積在眼眶里的淚水默默地滑落,朱懷文見她落淚,心下大為慌張.一陣手足無措之後,猛然將她接入自己胸膛,又是歉疚又是心疼地哄道︰「別哭別哭,卿卿你別哭啊!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好,是我不該拆穿你,其實……其實你這樣也很好,我只是……我只是希望你能更真實一點,更有人性氣息一點,更……」
他說不出來了,感覺到胸前逐漸被她的淚水濡濕,當下覺得自己實在罪孽深重,于是提起她的手往自己臉上打去,「你打我,都是我不好,你打我,打到你高興為止好不好?」
見她並不使力,他干脆自己來,舉起雙手左一下右一下打得 啪作響;秦可卿抬眼,見他雙頰紅腫,知道他不是隨便出口哄哄,而是真的使力在打,當下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終于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朱懷文見她笑,也不敢太高興,暫時先住了手,遲疑地問︰「你……你不氣我了嗎?」
她小嘴一抿,螓首一側,不回答他的話。
「好,你不說話,那就是還在生我的氣了月p我再打,打到你不生氣為止。」說著一手又舉起來,往自己臉上打去。
「別打了!」她攔住他。這個人既聰明又有一股書呆子的傻勁,若是不攔住他,只怕他真的會一直打下去。
當初看這個人外表聰明瀟灑,行為舉止卻令人難以理解,還以為他是高深莫測之人,現在他卻因為看她傷心,便如此自責,甚至不惜傷害自己以求得她的寬恕,才明白他原來並非故意裝得高深難測,他的難以捉模,全因為那股書呆子的傻勁。
這麼一想,也就能夠理解他一路上那些莫名其妙的行為舉止了。像他這種書呆子,不喜歡的東西就算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願去瞧上一服.但是如果是他喜歡的,那便是全心全意,用書呆子的傻勁去對待,現在他的行為,不正是如此嗎?
想到這里,她心中又是激動又是甜蜜.小嘴雖然仍是緊緊地抿著,但眼波流轉間已然掩藏不住唇邊流瀉的笑意。
朱懷文見她欲笑不笑,神情嬌嗔,反手一握,將她的手握在自己掌中,又把另一只手也拿來握住,然後舉到自己胸前,便像捧住了稀世珍寶一樣,珍惜萬分「卿卿,你舍不得我痛,對嗎?」
她小嘴一撇,嗔道︰「誰會舍不得你啊!」
這句話大有撒嬌的意味,他一听,心中大喜,樂不可支地將她擁入懷中。「你舍不得,你舍不得的,我現在知道了,你總是口是心非,其實你嘴里說不會。心里卻疼得很,所以你才會擋住我的手。現在我知道了,以後我都知道了!」
在他的懷中,被他以窒人的力道抱住,她覺得整個身體仿佛要融人他的胸膛一般,但又覺無比舒適、無比安心,一雙手悄悄爬到他腰後摟住他,讓兩人的身體更為貼近。
他的臉頰貼著她的,嘴唇則湊到她耳邊低語︰「卿卿,我是真的很喜歡你,第一眼看見你便非常喜歡你,因為太過喜歡,所以行為舉止就有些失常了;一路上惹你生氣,我自己也懊惱得很,你一直叫我別跟著你,可是……可是我怎麼能不跟著你呢?
我一看見你時整個神魂就都跟著你了,我的腳不跟著移動都不行你知道嗎?」他抬起頭,一雙眼深情款款地俯視她。「幸好我臉皮夠厚,一直跟著你,也幸好有那輛板車讓我有機會救你,更幸好的是有那個大嬸,她說出了我的心意,讓我可以順水推舟……」
「你沒有說到重點。」她低低地提醒他。
「什麼?」
「幸好你夠憨傻啊!」她俏皮地道,一雙如水明眸正視著他的眼。
他搔搔頭,露出靦腆的笑容道︰「我是夠憨傻的,我第一眼見你就覺得非你莫娶了。」他稍頓,忽然又略顯遲疑地道︰「卿卿,我……我想問你一件事,你誠實地回答我好嗎?」
她有些迷惘。他那個搔頭的動作似曾相識,她在什麼地方曾見過這樣的動作呢?「什麼事啊?」
「你……你喜歡我嗎?」他的語氣激動,之後又有些畏縮地垂下眼,似乎害怕听到她的答案。
她掩嘴輕笑,嗔道︰「你啊,現在才來問我這個問題不嫌太晚嗎?」
「怎麼……怎麼會晚呢?」他神色緊張,一臉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