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岸請君回頭望 第14頁

「住聲!」樂正尚書慍怒低喝,神情嚴峻的警告道︰「皇上是娘娘的夫,更是君,難道立不立後,還有娘娘做主的份嗎?」

「老爺……」樂正夫人駭然地忙忍住了,抽噎了兩聲,終究囁嚅道︰

「那、那咱們就只能眼睜睜看著娘娘獨自在宮中扶不了正,始終低先皇後一頭了?」

「誰施力扶助,都及不上她自己。」樂正尚書嘆了一口氣。「夫人啊,當初你我又何曾想過有朝一日,親生愛女竟能蒙得皇上青陳恩寵,成為這後宮第一人?」

樂正夫人含淚疑惑地望著丈夫,面露不解。

「只要娘娘能牢牢握住了帝王心,還愁日後少了子嗣或擔憂旁人來分寵?」樂正尚書目光深遠,手撫著修剪華美的短須道︰「這些年來你還看不明白嗎?皇上雄才偉略,有著帝王的仁厚英明與多疑,卻也是個長情的……除非先皇後再復生,否則誰也撼動不了娘娘在皇上身邊和心尖的位置。」

「先皇後那是和皇上情分起于微末,一路自東宮相扶持多年,在皇上心中亦母亦姊,自是無人能及。」樂正夫人想起那位曾參見過一兩回的賢德皇後,心下喟嘆之余也不免感到慶幸,低聲道︰「妾身說句大不敬的,也虧得薄後娘娘登上鳳座來年便仙逝了,否則咱們家娘娘恐怕還得被壓上一頭呢!」

「夫人這麼想就對了。」樂正尚書頷首,微微滿意。

「可皇上既然對娘娘長情,怎麼又突然要選秀?三年前,皇上明明面對群臣建言,還是堅決不選秀廣納秀色的。」樂正夫人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樂正尚書眼神微微冷了,似笑非笑地道︰「皇上這自然是警告眾嬪妃身後的這些人——包括咱們府在內,所有人的身家榮辱全系于聖上一念之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莫蠢蠢欲動太過。」

樂正夫人欲言又止——可難道,真就這樣了?什麼都不做?

「娘娘雖是聰慧過人,可到底輸在一個年紀猶輕,心性未穩上。」樂正尚書正色道︰「夫人,你若入宮探視娘娘,千萬得勸她沉得住氣……皇上龍壽如今不過二十有二,正是旭日東升春秋鼎盛之時,娘娘真正的戰場尚且在十五年後,她此際最該做的是好好兒攏絡君心不變,屆時有寵有子,自然能立于不敗之地。」

「老爺說的,妾身定會一一同娘娘詳說分明。」樂正夫人嘟囔。「可妾身適才擔心的,不就是娘娘至今月復中還沒個動靜嗎?」

「先開花後結果,娘娘當初既能開懷,誕下公主,又何愁懷不上龍胎?」

「可,這轉眼都過三年了……」

「轉告娘娘,不動即不錯。」樂正尚書指尖輕輕敲擊書案,沉思道。「槍打出頭鳥,秀女家人子此朝進宮待選,哪個不長眼的在此時跳出來張牙生事,自然會成為皇上第一只要打落的獵物,她這個寵妃樹大招風,也莫在這時候成了眾人的箭靶或替罪羊。」

「若只論這個,妾身倒是對娘娘有信心,咱們娘娘呀,雖沒有鳳印金冊在手,卻是實打實主理宮闈大權之人,就連後宮那些有封號的嬪妃衣食飲度分例都得看咱們娘娘的臉色,更何況這些新進待選的秀女家人子?」樂正夫人聞言抿唇兒笑了。

樂正尚書眉頭隱隱淺蹙,只搖了搖頭,不再多談心頭的疑猜與不安。

安魚提心吊膽了幾日,隨時處在警戒狀態,可萬幸的是自那天之後,乾元帝沒有再踏入小院一步,甚至連她的分例也一如往昔,並無克扣抑或加厚的跡象。

她不由得大大松了一口氣。

說得也是,若不是她自己身歷其中,又怎會相信世上真有借尸還魂之事?況且她音容笑貌都和薄萸娘大相徑庭,任誰怎麼也不會將兩人聯想到一起。

而在此同時,嚴延正坐在長樂宮中,和樂正婥對坐弈棋。

「……皇上棋力精妙高深,臣妾又輸了。」樂正嫜清婉出塵的小臉自皇帝駕到的那一刻歡然喜悅到現在,眉眼嘴角始終笑意吟吟,便是狀似埋怨都听得出滿滿的撒嬌依賴之情。

嚴延眼神溫和地看著她,微微一笑,慢慢拾撿白子入玉匣。「其實朕的棋,還遠遠及不上朕的師傅七分。」

「臣妾不信這世上還有誰贏得了您的棋,听說素有棋聖國手之稱的聞太傅都曾敗在皇上之下——」樂正婥忽地好奇追問道︰「但不知皇上的師傅是哪位大師?怎麼臣妾以往都沒听您提過呢?」

「朕的師傅,是萸娘姊姊。」他眼神里的溫和化成了掩不住的溫柔,嘴角輕揚。

樂正婥指尖一僵,隨即又若無其事地甜甜一笑,半嗔半怨道︰「原來是薄後姊姊……對了,皇上臣妾听說這次秀女家人子里有幾個姝麗姣好,有天香之色,更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往後只怕有了新的姊妹,皇上來臣妾長樂宮對弈的時候就少了。」

「焯兒,朕在你心中是個什麼樣的夫君?」

樂正婥眸底掠過一抹驚疑不定,腦中飛快思索分辨著乾元帝這話究竟劍指何端?

「皇上自然是這世上最頂頂好的夫君了。」她眼波流轉間,深深真摯戀慕

地望著他。「焯兒這輩子能相伴君側,實屬三生有幸……」

「朕能得焯兒,亦是朕的福氣。」嚴延牽起她柔軟無瑕的手,在大掌間細細把玩,眸光幽微隱晦,樂正婥渾然未覺,卻是心一松,笑靨越發幸福嫵媚。

她膽兒頓時壯了些,聲音更是甜軟溫柔七分。「皇上,您平時前朝國務繁重,日理萬機,甚是辛勞,所以七日後當殿遴選秀女之事,有臣妾和江淑妃妹妹、吳貴嬪妹妹三人把關鑒選便是,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他狀似漫不經心地唔了聲。「那就這樣決定吧,有勞愛妃了。」

「謝皇上,臣妾定然不負所托。」樂正婥嫣然笑道,目光閃閃。

一盞茶辰光後,見乾元帝去得遠了,樂正婥的笑容斂起,對燋兒道︰「去請江淑妃和吳貴嬪到長樂宮來商討要務。」

「奴婢這就去。」

一旁的照兒忍不住歡欣殷勤地道︰「娘娘,皇上心中最寵信鐘愛的果然還是主子您啊!」

「本宮這些時日總覺皇上不大對勁,似是對本宮有所疏遠。」她揉了揉眉心,總算緩過一口氣兒了。「不過今日看來,倒是本宮因子嗣之憂所故,多心了。」

照兒趁機說了些奉承湊興的吉言,樂正嫜神情也松快愉悅不少。

轉眼間,已到當殿遴選日——

兩三百名秀女家人子,在幾日前已經初選餅了一回,容貌身姿談吐甚至氣息不符者,便已落選出宮返家各府許嫁。

如今寬敞廣大的含秀殿前,十步之間便燃起了一只只麒麟金暖籠,縱使開春乍暖還寒時分,即便是身子骨縴弱的秀女們佇立于開闊中殿上,也不覺得凍。

「貴妃到……」

「淑妃娘娘到……」

「貴嬪娘娘到……」

清麗飄逸如仙的樂正婥今日一身貴氣紫氣華袍,烏發高梳飛雲髻,簪上金鸞含珠華勝,東珠耳牆,頸配紫翡礦金項圈,縴細玉腰系著瓔珞羊脂玉環佩壓裙,裙下腳步雍容輕邁,隱隱可見繡鞋上瓖著光暈瑩然的鴿蛋大南珠。

氣派華貴,傾國傾城……

在第三列中的安魚僅只稍稍瞥了一眼,又復目光低垂,無悲無喜。

她只煩躁著惱,這嚴延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初選那天,但聞容巷嚶嚶壢喔低泣聲四起,收拾遷移出宮的動靜不小,可卻沒有任何老嬤嬤來她小院通知要驗身或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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