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岸請君回頭望 第33頁

可不知從何時開始,這個妻子卻漸漸變得張揚蠢惡,也變得他都有些不識得了。

「你住嘴!」武定侯回過神來,嚴厲低喝道。

武定侯夫人簡直不敢置信。「侯爺你?」

胡公公陰惻惻一笑。「那接下來咱家可就奉命行事,對尊夫人不客氣了。」武定侯命一臉激憤憂心又惶惶的兒女們轉過頭去,鐵拳握了握。「公公請!」

「來人,掌嘴!」

三十記嘴板子除了打腫了武定侯夫人的臉,更打落了她向來沾沾自喜的名門貴婦驕傲—

待打完了嘴板子,胡公公一行人揚長而去前,還不忘丟下一句「皇上說了,武定侯府自太夫人仙逝後,家風一日不如一日,清譽著實可議」……偌大的中院更是靜得針落可聞。

武定侯臉色鐵青,徐弦神情落寞,徐湘滿面惶恐,唯有徐玥白著臉色,勉強上前攙扶住了雙頰紅腫不堪、齒根搖動嘴角滲血的母親,心中驚懼難抑,在這一剎那無比清楚地領略到,何謂帝威?又何謂天子之怒?

甚至尚稱不上怒,不過是母親對安婕妤說了不中听的話,惹得皇上不高興了,就能以絕對的強權碾壓得一侯府誥命夫人顏面盡掃,讓武定侯瞬間成為了京城眾人的笑柄……

徐玥只覺臉上也熱辣辣,眼前發黑,彷佛已經能看見過去無數奉承自己的官家小姐,竊竊私語恥笑自己的情景……這對一向心高氣傲,有直上九天凌雲之志的她而言,不啻是當頭一記悶棍!

皇上這是把母親,把武定侯扣上了號兒,還不惜明著撂下一句「武定侯府家風一日不如一日,清譽著實可議」,這評語何等嚴重?

如此一來,不只絕了她日後進宮的可能,就連日後府中嫁娶之事,恐怕都成為京城名門貴冑眼中人人退避三舍的存在。

畢竟,士族官宦結親都是為了家族聯盟、以期相互攀附坐大,可有哪家明明知道皇上不喜,還趕著燒冷灶,惹得皇上不痛快?

這不是自尋死路嗎?

細思恐極,徐玥所有的雄心壯志,在這一霎頃刻成了灰……

「都是安魚那個賤人……」武定侯夫人滿面涕淚,怨毒的低咒。

「母親,您先別說話。」徐玥對這個胡涂扯後腿的母親不是不怨的,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先顧好眼下,輕聲道︰「女兒先陪您回屋上藥。」

武定侯語氣森森,對武定侯夫人冷道︰「上完藥,便跪祠堂去。等兒媳進門之後,你便將府務中饋交付出來,本侯會命人在後院修一小佛堂,往後你便在佛堂靜心思過,為母親祈福吧。」

所有人都愣住了,徐湘忍不住憤怒尖叫起來——

「爹爹,今兒娘親受了那麼大的折辱,都是安魚那個小賤人搞的鬼,您不去討回公道,怎麼還反要委屈娘親?」

「你給我閉嘴!」武定侯暴吼一聲,滿眼失望和痛心地瞪視著這個被嬌養得氣焰囂張任性的長女,喉頭陣陣酸澀發苦。「有其母必有其女,你們母女倆當真要把我武定侯府鬧得家破人亡不可嗎?」

徐湘哭了起來。「明明就是爹爹不公平……」

下一瞬,武定侯揚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練武之人氣力驚人,徐湘小巧的臉蛋剎那間腫得老高,呼痛慘叫地跌滾在地。

「爹爹息怒!」徐弦連忙上前擋住了狂怒的父親,目光祈求而痛楚。「母親和妹妹知錯了……」

武定侯深深地盯視著這個短短兩個月來憔悴消瘦不少的兒子,鼻頭一酸,抖著手握住了兒子的肩頭。「……弦兒,都是爹爹的錯。」

若非他內幃不修,任憑妻子為所欲為,如今何至于禍延三代?

京城風聲向來傳得快,如若明後天祿郡王府會上門來要求退庚帖,他也絲毫不感意外了。

徐弦沒有說話,他只是低著頭。

武定侯眼眶刺痛濕熱,搖了搖頭,最後負手轉身腳步沉重而微帶踉蹌地離去。

翌日——

「什麼?」

樂正府內,前腳兒媳才「產後失調病歿」,尚未來得及對外發喪,後腳樂正尚書就收到了武定侯昨日被聖上遣胡公公過府訓斥,甚至賞了武定侯夫人三十個嘴板子的消息,立時臉色大變。

樂正夫人則是臉上淚痕猶未干,聞言皺了皺眉。「這武定侯夫人昨日不是才接了娘娘的帖子進宮請安嗎?怎地沒來由遭皇上訓斥,甚至還命人掌嘴了?」

「娘娘那頭可有來人怎麼說?」樂正尚書突然想起了什麼,面容微帶猙獰氣急地問。

「這倒還沒有……」樂正夫人搖了搖頭,不明白自家老爺為何突然一副如臨大敵的慎重緊繃模樣。

樂正尚書眼神陰郁,閃過一抹厲色,猛然起身便往外走去。「來人,請大少爺,還有狄護衛、聞人先生速到書房。」

「是!」

樂正夫人看著自家老爺疾行離去的背影,一臉愕然。

——剛剛不是還在商議到親家報喪的事嗎?

而祿郡王府這頭,祿郡王和王妃也正神情嚴肅地密議。

「皇上行事素來一箭雙鵰,」祿郡王身材肥壯,平素一副老好人的模樣,可此刻卻是眉頭蹙得老緊。「明著是訓斥武定侯夫人沖撞安婕妤,可未嘗沒有警示咱們祿郡王府的意思。」

祿郡王妃煩惱道︰「可胡公公又送來了一對皇上親賞的金玉如意為咱們寶兒添妝,便是樂見這樁親事成。咱們王府向來中立,不摻和政事,王爺各方交好,為的也只是結個善緣,相信皇上也是看在眼里的。」

祿郡王半天不說話,只一臉憂心忡忡。

「王爺,要不……咱們還是把庚帖討回,把親退了吧?」祿郡王妃狠了狠心,果斷道︰「昨天臣妾自宮里回來後,這心就跳得奇快,總覺得忐忑難安,武定侯世子倘若當真和安婕妤是青梅竹馬,曾經議過親,那咱們寶兒——」

「胡鬧,現在如果退親了,你又叫皇上怎麼想?」祿郡王深吸了一口氣,「豈不就認了真有此事?」

「可是……」

祿郡王揉著眉心。「寶兒也想退親嗎?」

「知道了這樣的事兒,寶兒心下自然是不好受的。」祿郡王妃嘆了口氣。

「可她偏偏就是喜歡武定侯世子,哪怕心里再有疙瘩,也還是想嫁這個人。」

「那親事就照舊籌備吧!」祿郡王大手一揮。

也只能這樣了……可祿郡王妃卻是笑都笑不出。

本以為女兒好眼光,搶到了個背景過硬的好女婿,萬萬沒想到短短數月內,武定侯太夫人過世,武定侯丁憂,就算趕在熱孝內成親,還是惹來了一場風波,結下了一門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親家。

然,此際皇宮議政殿內——

在十數名心月復重臣議完事,一一退下後,嚴延高大頎長的身軀坐在龍案後方,寬袍大袖底下的修長手掌揉捏把玩著那只貼身舊荷包,神色沉郁。

刀五和金羽衛統領衛春秋聯袂而來,恭敬的單膝跪下,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後,刀五率先開口。

「啟稟聖上,樂正少夫人果然于今晨病歿,然樂正府至今仍掩喪不發。」嚴延面色莫測高深,片刻後譏諷一笑。「朕,還是小看貴妃了。」

帝王勢力遍布天下,只有他不想知道的,卻沒有他不知道的……原來就收到線報,樂正貴妃有意讓樂正府和武定侯府聯姻結盟,可沒想到樂正府還真狠得下手。

刀五和衛春秋頭垂得更低,采眼觀鼻,鼻觀心之態。

斌妃是皇上的貴妃,再如何又哪里有他們這些下屬說話評論的份兒?

「關御史是三朝老臣,最疼這個老來女,」嚴延淡然地道,「刀五,讓人把風聲傳到關家……什麼樣的毒物,什麼人下的手……朕,總不能讓這個老臣連仇人都錯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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