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以前那些食古不化的老夫子,小綠對他是有好感得多,也就希望他能夠在紀府長長久久待下去,別因為惹主子們不開心給攆走。
「不、我好多了,不需要回房。」紀蕪晴搖頭,對小綠擺了擺手,兀自走回石凳上坐下來,「時間所剩無幾,你的畫都還沒起頭呢!」
又拖一天,他哪里畫得完?
「小姐的身體為要,若病了小的擔待不起,有幾條命都不夠賠給老爺子。」眸中毫無波動,沐祺瑛卻有意以驚恐萬分語氣說道。
不著急,自然是知道她的身體其實無恙。
「我說沒事就沒事了。」紀蕪晴煩躁地瞪他一眼。
也不想想,她是為了誰才乖乖坐這兒讓人畫?不識好人心!要是換個別人,說不定她早就走了,要對方自行想像她的模樣畫去。
唉!這小姐脾氣還真不好伺候,沐祺瑛暗自嘆了口氣。
敖注五︰出自玉樓春晏殊
第五章
盡避紀蕪晴擔心不已,沐祺瑛仍在最後一晚作畫完成。
一幅金童玉女獻壽桃的祝賀圖,在紀老夫人壽辰之日獲得賓客滿堂彩.連在朝為官特地前來祝賀的友人都夸贊不已,欣羨紀府竟有如此能干家僕,一屋子的驚嘆聲此起彼落,讓紀老爺子面子十足。
畫讓紀府老爺滿意極了,紀老夫人也喜歡極了。
唯獨令紀老爺不悅的事是,如同把香噴噴的食物丟到餓狗前頭,餓狗豈有不來啃食之理?眾多友好的達官顯貴竟私下背著他,對他家的教書先生進行挖角動作,一個個都說,只要他有興趣便願意為他高價贖身,並以自由之身聘人府中。
相識非權即貴,就是有這缺點。
一想到昨夜來府中作客的人,沒一個贖不起他家夫子的身,紀老爺就後悔了跟人炫耀的事,否則也不會人人知他府里有寶,人人想奪、人人想搶。賈身的合約上本就寫明千兩可贖,只要夫子想跟人走,他根本無力阻止。
本想五十兩買下,真是千兩賣出也值得,誰知這塊寶是無價啊!
當初買下,只知沐祺瑛有些墨水文采,並未料想他如此過人出眾。
唉!都怪自己太愛獻寶了。
棒日一早,想女兒和夫子較長相處,或許有留人的辦法,紀老爺便立刻派人召喚女兒,跟她打起商量︰「女兒,你瞧可有方法可想?」
听完爹爹的煩惱,紀蕪晴微微皺起黛眉。
昨晚是瞧見了他有多受歡迎,可她也沒料想到會有人想挖角。而且她的心底有數,他不過是小露一手,信手拈來便是一幅令人贊不絕口的祝壽圖;若是為她畫的圖被瞧見,怕不又是一陣驚嘆。
說真的,有此才華何須賣身?
「我說寶貝女兒,你別顧著自己發呆,咱們一定要想個好方法,千萬不能讓少瑛給人拐走啊!」紀老爺打斷女兒的沉思,忙著要她拿主意。
「爹爹,女兒在想。」紀蕪晴無奈一笑。
雖然從進府以來,他的所作所為總是讓她好氣又好笑,甚至讓她覺得他一點也不像個夫子,根本跟登徒子差不多。原本,她是打算像對以前的夫子那般,不是裝笨就是惡作劇把他氣走,可最近的感覺卻變了。
不知何時開始,她的立場已與當初不同。
知道她是小姐以後,他對她更為冷淡的態度,反而讓她不舒服。
有時,一想起各自的身份而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她甚至會有一種莫名的挫折感。即使無法解釋心境上的變化,她也明白自己已不希望他離開。
「好好,爹讓你好好想。」女兒聰慧,一定能想出好法子。
望著爹爹,紀蕪晴陷入深思之中,突然眸光一閃,道︰「爹,女兒想到一個法子,如果爹爹想要夫子永遠留下來,看來除非……」這法子若可行,不就解除了身份上的藩籬?理所當然能拉近她和他之間的距離。
不需要喊她小姐,他也就沒有對自己冷淡的道理了。
愈想愈開心,她愈覺得這個法子好。
「女兒,除非什麼?」紀老爺催促,急忙想知道答案。
稍頓一下,紀蕪晴緩緩吐出了四個字︰「收為義子。」
☆☆☆
打鐵要趁熱。
苞爹爹打完商量之後,紀蕪晴便奉了爹爹之命,先來探探夫子的口風,看他對此事的反應如何,反應若好便要擇期對外宜布。
宣布之後、看誰還能拐走紀府的瑰寶。
「我可以進來嗎?」紀蕪晴來到他的房外,看見他在桌前忙著,便站在敞開的門外敲了敲門,禮貌地問。
手心發汗,心底亦有些緊張,可她還是不打退堂鼓。
「小姐大可自便,紀府宅子里里外外,豈有小姐不能去的地方。」略感詫異,沐祺瑛仍平靜地回道。同意她隨意進出,心想也沒拒絕的權利。
至少,她禮貌地問過了。
紀蕪晴給了小綠一個眼神,要她留在房外守候。
坐于桌前的沐拱瑛,見她刻意將小綠留在房外,眼珠微微一轉,忍不住提筆點墨,兀自在剛攤開的白紙上畫了些東西。
紀蕪晴走近桌前.好奇地望著他在白紙上畫無數、各式各樣的黑圓圈。
有單圈、雙圈、圈上加圈、破了口的圈圈,最後只見他畫了一個大圈,把所有單圈、雙圈、破圈兒全部圈在一個大圈圈里。
滿紙都是圈圈兒,教人眼花撩亂了。
「可知何意?」見她望著紙上的圈圈出神,沐祺瑛在她沒注意之時停筆,眸中閃過一抹未讓她見到的得意,只是用淡淡的語調間著。
听見問題,紀蕪晴認真思索起來。
須臾,她眸中燦光一閃。
難道是——
「相思欲寄無從寄,畫個圈兒替;話在圈兒外,心在圈兒里;我密密加圈,你須密密知濃意。單圈兒是我,雙圈兒是你;整圈兒是團圓,破圈兒是別離;還有那數不盡的相思,把一路的圈兒圈到底。」(附注六)
一有答案,紀蕪晴便興奮地月兌口而出,欣喜問道︰「夫子,可是指梁紹壬的‘圈兒詞’?」
雖是打趣之詩,可她一直頗為喜歡。
或許,總覺得那些簡單的圈圈,訴盡了難言的濃情蜜意吧!
能懂這些圈圈,必定是個溫柔浪漫的惜情之人。
「小姐的思路敏捷,令人佩服。」沐祺瑛真心一笑。
只嘆她不明「寄于此詩的心意,恐怕還以為他在給她猜謎。
許久沒見他如此真心愉快地笑,紀蕪晴不禁愣了一會兒。
「小姐找我是否有事?」她不解風情,沐祺瑛只好把話轉回正題。
老把名節掛在嘴上嚷嚷的她,竟然跑到一個男人的房里,還把丫鬟留在房外守著,對他的態度又如此友善,未免不太對勁了。
即便非有所求,亦恐將有所圖。
臂察沐祺瑛的臉色,覺得他的心情看來似乎還算不錯,紀蕪晴咽下一口口水,拐彎抹角地問︰「你是否願意……別再喊我小姐?」
「別再喊小姐?」
沐祺瑛揚起眉,屏息等待著她的下文。
雖然並不覺得彼此的關系大有進展,沐祺瑛听到她這麼暖昧的說法,心口還是加速一跳,不由得有些期待老天爺的「賞賜」。
不喊小姐,自然要換個稱呼。
「一早爹爹和我商量,有意收你為義子。」雖覺得對他來說,應像是天上掉下的好事一般,怎麼說都沒有拒絕的理由,紀蕪晴仍含蓄地道︰「如果你無異議,咱們今後可以兄妹相稱……」
話還沒說完,她已察覺他的臉色有異。
「兄妹相稱?」
竟說要當兄妹呵!
利眸驟然寒凜,沐祺瑛的心似被猛力捶疼了。
炳!誰希罕跟她做兄妹?如果他費了大把心神混進紀府,只為了跟她大小姐成為親愛的兄妹,他不懷疑自己有病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