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屋檐下,一身青衫的古大夫雙手負在身後,揚聲提醒︰「小北,別忘了黨參也要翻面。」
「是,師傅。」與小南是孌生兄弟的小北哂得黝黑,身形較小南結實,他以衣袖拭汗,跑到放置在東邊的籮筐,蹲下來快速翻面。
迸大夫滿意頷首,轉頭看坐在小凳上,一身小廝打扮的葉芙蓉,她正忙著將具有止血功效的荊芥切段,雖沒正式拜師,可她也算是他的徒弟。
她專注且認真地遵照古大夫的吩咐,細心切著已陰干的荊芥。
「小草會累嗎?要不要歇會兒?」從小看到大,古大夫免不了對葉芙蓉多些疼愛。
葉芙蓉抬頭微笑,「我不累。」
「好,好。」古大夫隨手拿起擱在一旁的竹簡,仔細讀著上頭記裁的病癥以及治療方法。
葉芙蓉笑看總是這般認真的古大夫,又低下頭來,繼續將荊芥切成段。皮膚較白皙的小南端著兩杯茶出現,先到古大夫身前,恭敬道︰「師傅,請用茶。」
正搖頭晃腦,嘴里念念有詞的古大夫頓了下,取餅茶一飲而盡,滿腦子依然是醫理。
小南收回杯子,又端著茶到葉芙蓉面前,恭敬道︰「小草哥,請用茶。」
小南謹記,在外頭見到葉芙蓉做男兒裝扮,一律要喚她小草哥。
「辛苦你了,小南。」葉芙蓉手指發疼,僵硬曲起又伸直,活動了下,才端起茶啜了口。
小南咧嘴一笑,「小草哥也辛苦了。」
「小草,何為‘三物白散方’?主治為何?」古大夫突然出聲考她。
葉芙蓉放下茶杯,起身恭敬回答,「‘三物白散方’有桔梗三分,貝母三分和去皮研磨成泥的巴豆一分,主治傷寒,寒實結胸無熱癥與胸膈寒實痰水內結。」
「很好。」古大夫滿意頷首,「小南,胸中若有硬痰,可以用何種藥方醫治?」
一旁屏氣礙神的小南上前回話,「回師傅,可以服用‘瓜蒂散’,使病者快快吐出。」
「嗯,不錯。」古大夫贊許的頷首。
葉芙蓉和小南順利通過古大夫突來的提問,兩人相視一笑。
不遠處忙著翻藥材的小北發現師傅在考他們兩人,不禁低頭暗自竊笑,故意放緩速度,以免待會兒師傅向他提問,不過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晚點師傅若提問,他卻回答不出來,教師傅失望怎麼辦?
正當小北好生苦惱時,耳尖的听到馬蹄聲由遠至近傳來,心下大喜,跳起身喊道︰「公子爺來了!」
小北無須抬眼張望,即可猜測來人是何方神聖。每回都是這樣,小草哥來沒多久,八公子便會上門尋人,無一例外。
葉芙蓉听見小北快樂喊叫,唇角愉悅上揚,雙手忙著將身上的藥屑拍掉,整理儀容。
她的頭發有沒有亂掉?臉上有沒有髒污?她是不是該趁他還沒出現前,先去洗把臉?
正當她猶豫不決時,那騎在閃電背上,偉岸的身影已映入眼簾,他在庭院外瀟灑翻身下馬,尾隨他的護衛跟著翻下馬背,在外頭候著,並照料馬匹。
小北崇拜的跑步上前,「公子爺,您來了。」
小北不似小南,不覺得成天嚷著要砍人腦袋的八公子可怕,他反倒覺得八公子威風凜凜,是真性情的男子奴,他想象有一天,自己也會和八公子一樣,神氣地駕馭馬兒。
「嗯。」公子爵瞄了眼來過府里幾回,見到他總是笑眯眯跟著他的學徒,另一個長得一模一樣,但膚色較白的,卻是巴不得離他遠點,明明是親兄弟,卻差異如此大。
興奮的小北伸手一指,「公子爺,小草哥在那里。」
鮑子爵只是應了聲,沒特別給小北笑容,著實不懂這小子為何會喜歡他,莫非他看起來很好相處?不可能。
葉芙蓉笑看被小北纏上的八公子,他一臉不耐煩,偏又忍著沒對小北發脾氣,著實好玩,他就是這樣,喜歡以冷淡掩飾真心真意。
迸大夫也瞧見了,「小北將公子爺當成哥哥一樣喜愛。」
「公子爺心里是喜歡小北的,否則早就亳不留情罵人了。」
「可不是,呵呵。」
鮑子爵抬眼望著與古大夫並肩而立的葉芙蓉,他們倆站在屋檐下等他,身畔還有吱吱喳喳吵個不停的小北,獨獨少了母妃一人,否則這情景多像他的家人正迎接他歸來。
心頭汩汩流淌暖意,可更多的苦澀涌上,他所渴望的情景,永遠都不可能實現。
「公子爺,您今兒個可有遇到啥有趣的事?」小北好想和公子爺聊聊。
鮑子爵低頭看了滿心期待的小北一眼,冷淡道︰「沒有。」
「沒關系,或許公子爺待會兒便會遇著有趣的事。」小北笑嘻嘻,希望公子爺每天都有好事發生。
「是嗎?」他很懷疑。
「一定會的。」小北充滿信心,用力點頭。
一臉真摯的小北,使他的心暖暖,「你師傅都不給你飽吃嗎?怎麼還這麼矮?」
「公子爺,我每一餐都有吃,而且吃三大碗飯。」
「不夠,改吃五大碗,回頭本公子派人送米糧過來。」這小子非得好好養胖不可。
「是。」就算公子爺要小北每餐吃十碗,他也不會說不。
「你弟弟也太瘦,叫他跟著每餐吃五大碗,明白嗎?」
「明白。」小北用力點頭,視公子爺的話為聖旨。
「很好,剛剛你師傅要你做什麼,你就去做吧。」他擺擺手,允許少年退下。
「是,公子爺。」小北恭敬行禮後,繼續翻藥材去了。
鮑子爵的唇角情不自禁上揚,昂首闊步走向葉芙蓉與古大夫。
第10章(2)
葉芙蓉目光熱切迎接心愛的男人。
「古大夫,你哂的藥材越來越多了。」放眼望去,整座庭院除了讓人行走的空間外,所有能擺放的全都擺滿籮筐。
迸大夫面帶憂愁,「下官擔心會不夠。」
「看來古大夫是預期將會有場血戰。」
「凡事總得做最壞打算。」古大夫不否認的頷首。
「既然你已做了最壞打算,現下離開還來得及。」古大夫最好帶著兩只小的走得遠遠,以免受他所累。
「不。」古大夫堅定拒絕。
鮑子爵面露不悅,「現下你想走還走得成,倘若局勢變壞,屆時你想走也出不了城,只能坐以待斃。」
迸大夫點頭,「公子爺說的是。」
「所以?」
「下官還是不走。」
鮑子爵氣得橫眉豎目,「你是听不懂嗎?留下來,你和你的小北小南很可能會死。」
「下官听得很明白。可是一如下官先前說過,公子爺需要下官,所以下官不能走。」
葉芙蓉心知他的擔憂,卻也明白古大夫的心情,他們擁有多年積累下來的感情,不是說割舍就能割舍得了。
拿古大夫沒轍的公子爵長嘆了口氣,偏又深受感動,母妃說過的話,再次在心頭回蕩,母妃、他、芙蓉、古大夫、小北和小南,再加上他本沒費心記住名字的護衛田泉等,所有人皆無權無勢,只能靠自己,當日若他在三哥出城時,不顧一切為三哥挺身而出,他所在乎的這些人,這些相信他、依靠他的人,極可能已因他成為刀下亡魂。
倘若他的能耐只夠保住他們,他會竭盡所能去做,讓他們無須恐懼過每一天。
「固執。」
迸大夫微微一笑,「下官這叫擇善固執。」
他好笑挑眉,「你真認為本公子是善?」
「不是全然的善,也不是全然的惡,對下官而言恰到好處。」
聞言,公子爵朗聲大笑,「恐怕古大夫所求太低,以至于覺得本公子恰到好處。」
「是公子爺將自己想得太惡。」古大夫明了何為惡,這些年在宮里,他看得可多了,是以他選擇自己所信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