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的,你說的是什麼鬼話?」風暴?她是嫌他暴躁易怒嗎?
「唉,有沒有搞錯?是你自己問我的耶!」她也不爽了。
說實話還被他罵?哼,早知道就不跟他扯這麼久了,浪費唇舌,也浪費精神。
「可是,我沒要你說得這麼直接呀。」
「實話就是實話,你要我說,我當然就實話實說……」扁嘴埋怨著,忽地,她坐在馬鞍上的身體僵直,圓眸驀睜。
「你是見鬼了?」說一說就住了嘴,是出了什麼事?
壓根就沒听進朱保永的數落,沈桐凜著氣,顧不得馬身高、馬腿長,一側身,她急匆匆的自馬鞍滑下,拔腿飛奔向前。
「喂,你要去哪里?」瞧著方才那一幕,他替她捏了把冷汗。
照亮的瞳子直盯著前方的某處,沈桐完全陷入了忘我的境界,跑著跑著,忍不住,激動的淚水狂泛在頰上,張口喊出——
「阿瑯!」
于應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飛奔而來那張熟悉的笑容……真是小桐!
「我終于找到你了。」雙臂牢牢的攀上他的胸,她哭喊著。「阿瑯,我終于又找到你了。」
緊摟著她的身子,他閉上眼,自胸口嘆出深埋許久的陰郁與緊張,驀地睜開眼,定眼凝視著懷中眼淚鼻水全部淌成一攤的如花笑靨。
「怎麼,不認得我了?」她嬌嗔的打趣中帶著哽咽。
呵,還是阿瑯的身子抱起來舒服,他的氣息強烈的襲進鼻梢,那股熟悉的味道振奮了她悲傷多日的心。
「小桐?!」
「是我呀,你喊的不就是我的名字嘛。」她心滿意足,忍不住又將身子湊進他懷里。「我好想你,好想、好想,想得快死掉了呢。」
他也是呀,將她留下的那一刻,他已經開始後悔了。
「真的是你?你瘦了呢,身上少了一大圈的肉,抱起來瘦骨嶙峋的,怪不舒服,怎麼回事呀你?」心疼呀,曾經是這麼福福泰泰的年輕小伙子……「咦?」猛地推開粘上身的溫軟身子,他又瞅著她,目瞪口呆。
方才只專注的瞧著小桐急竄進懷中那張帶淚的笑靨,卻完全忽略了……曾經圓潤可愛的下巴變得尖削,福福泰泰的身形也像被抽光了脂肪似的更顯削瘦,額上飄著細短發絲,一頭烏絲滑亮的披散在肩背,只在耳際以絲帶稍綰起兩縷發辮。
小桐精神奕奕的瞳眸水汪汪的漾著教人醉心的款款柔情,最讓他驚詫的是,小桐身上穿的是一襲飄逸動人的裙裝?!
這是小桐,那笑眯的眼瞼他不會錯認,但……小桐卻是個水靈靈的姑娘家?!
「又不認得我了?」明白他眼中的驚詫為何,她笑了。
「小桐?」
「我還是我呀,始終愛賴在你身邊的小桐呀。」她小聲、略顯害羞地揭露秘密。
「可你是……是個姑娘家?!」
「嗯,我是個不折不扣的女紅妝。」吸起紅唇,她不假思索的對他嘀咕出心怨。「就只有你這個大傻瓜才會看走眼。」
「小桐你……真是……呵,可不是嗎,是我的錯,是我錯看了。」痴痴的伸手撫上她滑女敕的面頰,指月復輕輕地劃過頰上的淚痕,他嘖聲自責。「的確是個教人動心不已的女紅妝,是我錯看了。」
先前,她圓潤的身子、粗蠻火辣的言行舉止、衣衫襤褸,讓他完全不疑有他,信了自己粗心大意的判斷,一心只以為她是個十來歲的年輕小伙子。
而如今,雖然直率依舊,可瘦了一大圈的身段已盡顯嬌媚風采,儀態輕盈,舉手投足間已然褪盡了陽剛味,復上一層濃厚的少女氣息。
一個活生生、千嬌百媚的大閨女!
「對呀,所以說你是個大傻瓜,是個大傻瓜呀。」眼不敢眨的仰望著他,濕濡的鼻心搔弄著狂躍不已的心跳,可她不加理會。
好怕呀,真怕只是南柯一夢……萬一,真是個夢的話……她得多瞧幾眼,努力的將他瞧進眼里、心里、生命里。
「可為什麼瘦成這樣?出了什麼事?」活像變了個人似的,難不成,小桐這段時間的日子過得艱辛?
暗忖著,他更是心生自責。
「哼,你還敢說!」說來就不禁有氣,就算存心遺棄她,好歹也挑個良民善戶吧,這樣她在逃跑時,也不會差點連命都丟了。
「怎麼回事?」
「你為什麼將我遺棄給那種喪盡天良的人?」
喪盡天良?
「你是說余大嬸他們?」
「對,沒錯,就是他們;呸,那對夫婦還真不是普通的惡人。」鼻心的濕濡早在不知何時便已淌到了衣襟,可她不以為意,粗魯的以袖管拭去鮮紅的液體,再埋怨。「那天我不是跟你說了?」
「你有嗎?」
「怎會沒有?我喊得喉嚨都差點破了,拼了命的要告訴你這件事,結果呢,你丟下我,跑得像是怕又會被我這個瘟神纏上似的,連陣煙都沒有揚起。」沈桐愈說愈氣。「你知道嗎?原來余大嬸她打一開始就想將我賣進窯子里換銀兩,說到她那男人就更惡劣,他竟然還想侵犯我呢。」若不是她搏命逃出,恐怕……
「他們……」
「你以為我騙你呀?我第一眼就瞧出他們不是好人,誰像你視人不清,好人壞人分不清,真是白活了這麼多年。
「我……你……那你……」驚駭過甚,于應瑯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他真的沒听見小桐的呼喊呀,那時,他只急著離開,想借著行為以更堅定自己的決心……天哪,他竟然真的對人心判斷錯誤?!
「他們對我凶、對我狠的時候你又不在,我好怕呀。」她邊說邊跺腳宣泄心中怨恨,想到那幾天所遭受的恐慌與不安,不禁又倚回他懷里窩著,熱淚直流。「為什麼要將我留下來?我只是想跟在你身邊而已呀!」
「小桐……」他嘆著,胸口在抽痛。
掙扎了幾天,滿心後悔的他曾回去找過她;小桐不知道的是,他終究是回頭尋她,可一臉遺憾的余大嬸說她早在第二天就逃了。
逃了!
當時,他的世界像是垮了,讓他足足頹廢了好幾天,只怨自己的決定錯誤,卻沒料到原來其中竟另有內幕……
老天,他無法原諒自己!
「難道你真的視我為瘟神?」沈桐噙淚的眼汪汪的凝望他。「是不是?」
「別這樣說自己。」
「不是嗎?不是這樣子的嗎?」氣不過,一雙小拳頭狠狠的擊到他胸口。「要不,你為何要遺棄我?」
「將你留下,並非是遺棄。」
「不是?那是什麼?你說呀。」
「是……我要你過平平順順的生活,別再跟著我過餐風露宿的生活。」心魂的激蕩甫定,他又拾回往日的偏執。
「可是我願意跟著你餐風露宿呀。」
「但我不願意見你吃苦。」
「可是……」
「況且我要去的地方,不是你可以去的。」生死有命,他早就認了,也早已不強求太多,更何況,閻王老爺何時會收了他的命,至今未卜,他又怎堪拖著青春年華的她一塊兒受此煎熬呢?
無論小桐是男是女,他只要她平安快樂,別無所求;這次,他會更謹慎的為她挑個好人家留下,例如,此刻站在幾步遠,拿一雙怒眸死瞪著他的公子哥兒。
不管他是誰,顯而易見的是,他對小桐有著絕對的獨佔與保護欲。
「有什麼地方是你能去而我不能去的?」老是來這麼招幌的招術想撇開她,她怎能服氣呀?
「听我的勸,別再跟著我。」
「可是不跟著你,我也沒有地方可去了。」她說得委屈,伸手再拭淨鼻血,卻拭不斷急流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