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心 第5頁

「我來。」

她只覺得那股熱氣從後面卷過來,接著就被擠到後面去。

「虎頭鉗。」一只大掌伸向她鼻端前。

她瞪著它好一會兒,他有斷掌,听說斷掌的男人都很固執……天!人命關天的時候,她還管他的手紋?

「喏。」她從牆角的工具箱里翻出虎頭鉗,遞進他手中。

只見他在那個捕獸夾上扳了幾下,也沒動到傷口,某個生銹的彈簧片就被拆下來了。

「螺絲起子。」那只大手又伸過來。

她又瞪著它幾秒鐘。

「十字還是平頭的?」

「平頭的。」

那個長發的後腦勺越看越礙眼了,病床邊應該是她的位子才對。她拿出螺絲起子遞過去。

又是一個小鐵片被撬下來。

「妳站過來。」一根手指對她勾了勾。「等一下我用力把這兩片鐵夾分開,妳立刻把村長的腳抬起來,知道嗎?」

她直覺回答︰「小心一點,你不要也被夾傷了。」

安可仰停下來,回頭對她露出一絲笑容。「謝謝。」

「不客氣,我是怕一下子要照顧兩個傷患,我會忙不過來。」她解釋。

那絲微笑消失,換上一個白眼。

這是實話啊!她被瞪得莫名其妙。

「一,二,三!」嘎吱一響,鐵夾立時分開。

她立刻把村長的腿抬起來。他把捕獸夾往地上一扔,卡地一聲巨響,它立刻合起來。

不幸中的大幸,陷阱沒有咬傷主動脈,但也失了不少的血,她的注意力回到傷患身上。

「林醫師,可不可以給我兩秒鐘?」他捺下性子,被擠到後面去。

原來「林醫師」是在叫她。

「我不是林醫師。」她開始準備各種針劑,與縫合傷口所需的器具。

安可仰愣住。

「那林醫師在哪里?」

「我不知道。」

安可仰呆了兩秒。那她是誰?護士?護士只是護理人員,不能從事醫療行為!

「事不宜遲,我們趕快把村長送到鄰鎮去,那里有合格醫師和大型的診所。」

「不必。」

「為什麼?」

「因為這里也有合格醫師。」

「哪里?」

「這里。」她轉頭看他。

「……妳就是林醫師?」他的神情越來越呆。

「我不是林醫師!」

他的脾氣快爆發了。「妳既不是林醫師,又不讓我送村長去找醫師,妳希望他死在這里?」

「莫名其妙,天下的醫師一定得姓林嗎?」在她的面前說什麼死不死的,簡直侮辱她的專業。

「他X的,不然妳在門口掛個林雲平醫師的名牌做什麼?」安可仰破口大罵。

「那是前一任老醫師留下來的名牌,新名牌還沒做好,醫生叫什麼名字有差嗎?」她的眼神表達了充分的不滿之意。

嗚……他們怎麼就吵起來了,有沒有人注意到床上還有個病人?村長欲哭無淚。

安可仰瞇了瞇眼,突然認出她來。啊!

「洪金珠!妳是洪金珠!村公所服務台的那個小姐。」

「洪姊要去接小孩下課,我先幫她代一下班。」她皮笑肉不笑,轉頭開始局部麻醉。

慢著,她確實不是洪金珠,她是那個……那個……叫什麼來著?

「張一文!妳是那個女郵差張一文!」不起眼的外表,矮不隆咚的身高,曬紅的皮膚,濃扇的睫毛與亮晶晶的眼楮。

「……張伯伯那天喝醉了,我只是順便幫他送個信。」這次她連皮笑肉不笑都不給了。「讓開。」

安可仰機械性地讓開路,看她忙碌地在打針、縫合、吊點滴,照顧病患。

「妳到底叫什麼鬼名字?」他發誓,這女人是他見過名宇最多的一個。

「梁千絮!」原本以為她不會回答了。半晌她竟然不太情願地開口。

所以,她不叫張一文,也不叫洪金珠,也不叫林雲平。

她叫梁千絮!

安可仰真是五味雜陳。

終于,在注意到她有雙長睫毛和漂亮的眼楮之外,他還知道了她的名字。

第二章

一樁盜獵事件引發了兩個山村的火線。

這次和清泉村發生糾紛的村莊叫橘莊,村子的規模與人口都和他們差不多,但是橘莊主要以獵戶為主。

村長受傷的那天,幾個平時管事的男人正好開車下山送貨,所以無人處理。兩天後大人們回來了,一听說自家村長掛彩,個個義憤填膺,馬上召開村民大會,打算向鄰村的人討回公道。

一張長桌橫在會場前方,由管區警員王漢大主持,梁千絮坐在第一排正中央,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來,千絮,妳從頭到尾都在場,妳跟大家說說看是怎麼回事。」綽號叫「大漢」的警員怒火難平。

論村子里當家的,除了村長就是他了。結果村長竟然在自家地盤上受了傷,等于在向他的權威挑戰!

由此,梁千絮再度印證一件事--男人是一種有著奇怪自尊心的生物。

「其實,我只負責治療的部分而已,說不上從頭到尾都在場。」她清平的聲音在大空間里顯得細微。

「橘莊的人真正太可惡!上次兩邊的人開會,已經約定好了咱們後山這邊是禁獵區,他們還偷安陷阱!如果夾到的是上山玩耍的小孩子怎麼辦?」賣牛肉面的老王火跳跳。

「喂,安小子,你不要躲在角落里,你倒來說說情況是怎麼回事!」大漢一拍長桌。

嗯,他也在?梁千絮回頭搜尋。沒亮燈的角落里果然有一張椅子和一抹黑影。既然他在場,方才為什麼不接話呢?

白牙在黑暗中一閃。

「就差不多是我告訴你的情況。我在後山散步,遇到村長,我們閑聊了幾句,村長往路邊一坐,可能踫到隱密的機括,草叢里跳出一個捕獸夾夾傷他了。」低沉的嗓音重復第五十六遍故事。

「小子,你是律師,你說說看,這種事我們可以怎麼告他們?」大漢橫眉豎目地問。

「啊?」梁千絮低叫出來。這四肢發達,五體過勤的家伙是個律師?台灣的律師可以長得這麼……野嗎?

「這個嘛,當然你要先找出那位放陷阱的人是誰,何時裝的,依那個陷阱老舊的情況判斷,說不定是多年前安置好之後,主人就忘了來取回。」他蹺在膝蓋上的二郎腿抖了起來。

「不管是他們忘了拿回去也好,刻意來裝的也好,總之我們村子的地盤就不能讓人來撒野!」雜貨店老板站起來,慷慨激昂地陳述。

「對!對!」幾顆腦袋用力點動。

「一切都是錢作怪。」老王突然心有所感。

「怎麼說?」大漢瞪了瞪眼。

「咱們村子人雖然少,一直以來都維持得不錯,最近得到外面的財力支持,觀光市集也辦得有聲有色。我最近听到一個傳說,隔壁村的人很眼紅,打算在我們村子周圍動點手腳,再放風聲出去,說游客來我們村子不安全。」

「真有此事?如果有這種事被我撞見,我管教他去抓蝦上不了河。」大漢勃然大怒。「小子,你說說看,這種事要怎麼辦?」

安可仰搔了搔下巴。「如果對方只是忘了把陷阱取回去,那就是過失傷害;如果是故意安在那里等人踩的,那就算傷害罪了,嗯……我得回去翻翻書才知道。」

為什麼他听起來一點都不肯定的樣子?他真的是個律師嗎?梁千絮瞪著他。

那副白牙又閃了一下,而且這次是對著她閃。

她連忙轉回正前方,臉頰生起一股奇怪的臊意。

「大漢,你和他們村子里的警察聯絡一下,我們過去抓人!」眾人立刻議論紛紛起來。

梁千絮開始坐立不安。這種事實在不是她的專業,她也幫不上忙。只要在人多的場合待久了,她就會緊張--覷了個空檔,她向身旁的人告個罪,偷溜到旁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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