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她導入主題,試探地開口說︰「吶,你的身手好,也是個古道熱腸的漢子。岑公子,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回金華城,共謀大業?」
「……」
無月不甘心就這樣退卻,她再勸道︰「你不也是痛恨幻妖之毒危害天下,才會跑來那營地想要消滅扮樹枝的嗎?既然有這份心,你就是我們的同路人、是伙伴,與我們一起奮斗嘛!都府大人雖然乍看之下很靠不住,但他卻是個能指揮所有人與妖姬對抗,三番兩次打退那些來襲的鬼卒而值得信賴的人。」
他還是沒有應聲。
看樣子是沒希望了。無月在心中一嘆,說︰「好吧,我不勉強你,人各有志,你喜歡單槍匹馬勝過成群結隊,我能了解。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可以考慮看看,擁有伙伴也是件不錯的事。」
瀚海也曉得自己把氣氛弄僵了。
可是要他說什麼好呢?直接告訴她說︰很抱歉,小生不巧已經投靠……所以無法助妳一臂之力?還是說︰妳高估小生的正義感了,在下並非妳所想象的那種「好人」,實際上,我是妳最痛恨的……
不管說哪一種,都只會讓情況更糟罷了。
他明白她一片真心,因此更無法等閑看待,打混模魚地搪塞她一些不著邊際的借口。他不希望在這場美好邂逅的最後,留下污點。最初到最後,在她記憶中的岑瀚海是位見義勇為、出手相救的義士;在他腦海中的韓無月是富有熱血心腸、性子古樸率真,嬌俏的可人兒。
就讓美好的,保持它原本的美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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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漸泛白時,他們各自更換上已晾干的衣物,而無月也最後一次替他的手臂扎好新布條,殷殷交代道︰「千萬別輕忽這火傷,下山後馬上去找位大夫看一看。
雖然現在退燒了,可誰知道會不會再復發呢?」
「我會的,妳別擔心了。」
仰起小臉,她欲言又止地凝視著他的黑瞳,最後還是釋然一笑。「謝謝你,岑公子的救命之恩,我、永生難忘。」
「妳……」想叫她忘了吧,瀚海又有些不舍。
三天,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在這段患難與共的光陰中,他已經被她的率真、她的善良與她的熱血心腸給蠱惑。
是她,喚起自己早已遺忘的,所謂「平淡就是福」的快樂。那曾經是——他以為自己早已放棄唾手可得的幸福。
不可以再妄想了!像他這樣糟糕的男人,配不上她這樣可人的小女子。
「……要好好地保重喔!」
站在彼此都只需伸出手,便可踫觸到對方的距離,可是沉著在他們這短暫距離間的,是一道看不見、模不著,卻又無比堅固的高牆。
「那我們就在這兒分手吧。」無月堅強地保持微笑,不讓顫抖的聲音浮上表面。「再見。」
他頷首,黑瞳訴說著千言萬語的依依,嘴巴卻緊抿。
那冷漠的態度讓無月困窘地轉開眼,她強忍著淚,率先背過身去,一步步地遠離……
我在期待什麼呢?我們之間的緣分本就到此為止,他救了我,我也報恩地照顧過他,一切都結束了。
左腳、右腳,只要持續地走下去,她就會一路走出他的視線、他的生命,他們之間再也不會有重逢的一日吧?
這念頭讓無月停下了腳。
他是不是走了?只要再看一眼,如果他的背影已經消失,那就……
無月的心被分成了兩半,矛盾地掙扎在「回頭」與「不回頭」之間。她甚至弄不清楚,自己是希望回頭看到他已經離開,或者是冀望著他還站在原處。倘使他還在,她又想要做什麼呢?
不知道、不知道、她都不知道……但,她就是想看看,哪怕是最後一眼也好。無月深吸一口氣,打破掙扎,旋腿向後。
「啊!」
他,還在。
他,仍在注視著她。
他深刻的五官勾勒出似笑非笑,極度困惑,也有點兒傷腦筋的表情。
為什麼他還站在那兒?他也和她有著同樣的心情嗎?這三天過得太快速、太短暫,發生太多讓人頭昏眼花的事,所以她才會如此失常?而他也和她一樣,失去足可判斷對錯的智慧了嗎?
誰能告訴她,現在這份心悸到痛的理由是什麼?
就在無月視線逐漸氤氳模糊的同時,男人一步步地跨出,看似緩慢,實則快速地來到她面前,低語著。「我好象忘記一件事……」
哽咽著,無月睜大的眼裝滿他的影。「再見,你沒跟我說再見。」
緩慢地搖著頭,瀚海低下頭。「不,我是故意不跟妳說再見的,因為我們最好不要再相見了。」
「那……」他為什麼不快點走開,還等她回頭!
瀚海扣住她的下顎,抬高她的小臉,喃喃地說︰「我忘了,要把妳的吻還給妳。」
「——」
剩下的話語全沒入他的口中。原來他的舌、他的唇是這樣堅硬又柔軟、灼熱又潮濕,他的氣息奪走了她的,而她的呼吸也被他所包圍,彷佛全身都要融化在他的懷中。
不可思議,卻又是那麼地理所當然。
攙扶在她腰間的手收緊,她與他的身體燙貼在一塊兒,他們是那樣的契合,彷佛她是為了被擁抱于他懷中而誕生的,每一寸凹凸玲瓏的曲線,密密地縫扣著他剛硬、挺拔的軀干。
當他緩慢地結束這一吻,移開唇時,她捩著長睫仰望著他。
濡濕的唇,冶艷地微啟;濕潤的瞳,媚麗地瞠張;紅通的臉蛋,困惑無比地揪起眉心。
好難。瀚海心想︰要放開她、要讓她走,好難好難。他給她機會逃走,她卻呼應了他內心的呼喚,真的停下腳步又回頭。他給她機會,打自己一巴掌,怒罵他是登徒子,火怒地離去,她卻這樣呆愣愣地望著他。
好傻。瀚海開口說︰「現在這樣,我就真的沒欠妳半分了。」
無月還沉浸在那暈陶陶的滋味中時,便被澆了盆冷水。「什麼意思?」
瀚海自忖要強奪她不是件困難的事。
可是強奪她之後呢?自己能給她什麼?幸福、快樂、美滿的人生?呵,連自己都無法獲得的東西,他怎麼給得起?給不起的東西,便不該去妄想,去貪圖分外的好運。他是個惡人,卻不是個笨到能無視一切的蠢人。
一刀兩斷,對彼此都是件好事吧?
舌忝著唇,揚起手,瀚海佯裝輕佻的口吻說︰「妳應該比我清楚不是嗎?真是的,想要我親親就直說啊,何必趁我睡著時那麼做呢?偷襲病重無力的男子,有啥樂趣呢?就當是謝謝妳的看護上妳品嘗何謂如痴如醉的滋味吧!我的吻很棒吧!」
逐漸地、清晰地,她臉上的紅潮像退去的潮汐,被蒼白所取代,她的錯愕看在他眼中教人不心痛也難。
「我想不會再有下次,所以妳就好好地珍惜吧,那我走啦!」
搶在她的淚水掉下來之前,瀚海急忙轉開臉,掉頭踩著重重的腳步往反方向離去。
這麼做是對的。
瀚海踫觸著自己的唇,這個吻好奢侈,恐怕是他這輩子所曾有過最珍貴的大禮,也是他將保存最久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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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她是被老天爺給懲罰了。
回金華城的沿途,無月有許多時間可以思考。趕路的時候、吃飯的時候、入睡前的時候,她都反復地想著那三天的種種。想著關于岑瀚海這個人、隔層紗的真面目、時而顯得怪異而不協調的舉止……她想不通他最後的親吻是想侮辱她或是誣蔑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