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話拉倒,省得你又來指責本姑娘,反正我花余紅喜愛一個人,那便是一生的事,你教我纏上了,算你劫數難逃。」
今日的她,琥珀衫外罩著一件紫紅色的輕裘,長發如瀑,發上無任何飾物。那張小臉瞧起來下巴尖細了些,眸子顯得格外黑白分明,只是那眸底總時不時刷過黯色,減滅了該有的風采。
「咦?我頭上怎麼啦——唉,怎麼忘了,你眼疾尚未轉好。」發現他目光專注的所在,她舉袖撫著自個兒左耳上的發,搖搖螓首笑嘆。
玉澄佛微微一凜,深晦的瞳仁略湛。
他抿唇不語,轉身,抬起雙袖邊模索、邊往屋里去。
「小心!」見他險些要踢中樓台的檻兒,花余紅連忙過去扶住他。
瞬間,一股奇詭的熱麻由丹田竄出,迅雷不及掩耳地沖過各大穴位,玉澄佛背脊陡顫,想也未想已甩開她的手。
「別踫我。」一踫,那婬香似又纏繞,他腦子開始要不靈光,而這具肉身會有何種反應,如今的他再清楚不過。
花余紅怔怔然,沒留神他踉蹌的步伐挺自然地避開高起的木檻。
步進溫暖的屋內,他揮開惱人的層層紗簾,底下是整片鋪就著墊子的軟榻,他席地而坐,合起長眸,努力壓下丹田與胸中那些騷動。
懊死!懊死、該死、該死——他內心詛咒。人生至此,從未經歷過這般混亂滋味,這一段奇劫倒教他徹底看出,原來自己並非生性仁慈、性格溫文,他也有脾氣,有滿腔狂焰,他也懂得惡毒咒罵,恨一個曾與之笑言對語,似已彈動他心弦的女子。
他當真恨她嗎?
沉吟著,他沒能如願找到絕對肯定的答案,只是認為……他能恨她的。
紗簾被撩開,一抹黑影籠罩了他,熟悉的馨香隨之而至,除她以外還能是誰?
花余紅注視他片刻,見他平視的冷淡目光正好對上她莫名其妙絞在一塊的十指,兩只小手忙分開。
雖知曉他瞧不真切,但不知怎麼回事,真教那雙漂亮的長眼凝注,她心音總是促騰。是花太多心思在他身上了嗎?
菱唇陡地一勾,她內心悄嘆,語氣卻顯得輕快。「要我不踫你是難了。沒踫你之前,你成天躺在軟榻上半死不活︰踫了你之後,瞧,都有本事甩開我了。所以,你還是讓我踫得好,多多益善地踫,有你好處的,不是嗎?」
玉澄佛抵不住膚下燥熱,此時,立在他面前的女子跪坐下來,抓住自個兒一小截衣袖,小心翼翼拭去他發梢、寬額和眉睫間的融雪。
他下顎略繃,喉結輕蠕,寬袖中的指悄悄握成拳頭。
「總有一日,我會離開這里。」薄唇上的瑰麗已恢復七分,他沉聲道,余音宛若在層層紗簾間穿回。
輕拭他額眉的小手頓了頓,花余紅端詳著他的五官,一抹近乎酸苦的味道佔滿喉間。她咽咽喉兒,柳眉飛揚,頷首。
「是啊!到得那時,你身體大好,又是翻手成雲覆成雨的玉家‘佛公子’。人人景仰你、搶奪你,視你為上上等的天鵝肉,非撕吞入月復了不可。唔……不過之前那些人死傷大半,江湖上因而傳開,說‘佛公子’不發火便罷,真要發火,那是鬼魅散盡、神佛退避,打你主意的人盡遭殃吶,呵呵呵……」
她還笑?真有膽子笑?
玉澄佛氣不打一處來,額角太陽穴突跳了幾下。
「你就不怕自個兒要遭殃嗎?」如此辱他、失信于他,要他視一切如雲煙嗎?
收回袖,她改而擦擦自個兒額際的融雪,慢吞吞擦著,狀若沉吟,只是嘴角一直翹翹的,仿彿他問了一個有趣又不太好解的問題。
「怕呀。怎不怕呢?」她這麼說,表情卻全無慌惺,忽而低柔問︰「玉澄佛,你身子要是好了、眼疾盡除了,會反過來整治我,也把我吸得干癟癟,像那日你對付‘蘇北十三路’總堂那些人那般嗎?」
他不語,呼息略顯濃灼。
「你舍不得嗎?」花余紅低笑。
「我沒有舍不得。」雙目細眯,五官又繃了繃。
「唉,你以往曾說,並未因我而吃醋,如今又說不會舍不得我,幾天前你還說過,寧願死也不願跟我要好……這可真糟呀!呵……害我心頭疼得要命,我先前還以為你待我好,多少是憐惜人家的,看來是我一廂情願了嗎?」
她總是這模樣,即便說的是正經事,話題合該嚴肅得不得了,她仍舊愛逗、愛笑的,常說些似真非真的瘋話。
左胸跳騰浮動,然而此時的玉澄佛最不需要的就是心亂,他再次遁入近乎坐禪的境地里,由她一個在那兒自言自語。
「好嘛,我承認,能獨佔玉家‘佛公子’,盡避你千萬個不樂意,我多少還是感到歡喜的,那真可說是我花余紅此生最值得說嘴的豐功偉業哩!我相信,定是有其他法子能助你泄去紊亂的內勁,不一定非得用大姊教授的獨門絕招,但是……但是……」稍頓,感覺到男子輕合的長目再啟,像是覷著她,但又不太像。
即便他瞧了,也僅是模糊黑影吧?花余紅鼓鼓女敕頰,雙手跟著捧住自個兒的小臉,手燙、頰兒也燙,替自己突生的羞澀感到好笑。
她天不怕、地不怕,都敢當眾把他「吞」了,如今才懂害羞,那可晚嘍!
那一夜有大姊和「飛霞樓」十二金釵幫忙,剛開始雖折騰許久,後來也漸入佳境。兩人都是頭一遭,大姊說,要「處理」得不妥當,不止姑娘家疼,男人也是會疼的。
她想問他疼不疼,可她心里清楚,他定是不肯回答的。唉……
拍拍暖頰,她潔顎昂揚,大有「敢作敢當」的氣魄,道︰「但是,我就是有私心,對你起私心。玉澄佛……我便是藉這個機會,順理成章吃了你。你若要罵我說一套、做一套,明明要你的甘心順服,到頭來卻不顧你意願,那我也認了。」
他依舊惜字,兀自不語。
花余紅直瞪著他陰郁卻高深難測的眉宇,咬咬唇,再咬咬唇,心口堵得有些慌。忽地,她將身上的輕裘扯掉,毫無預警地撲向他。
「唔……」玉澄佛被一撲倒地,待意會過來,驚覺姑娘竟跨坐在他腰月復上,雙手幾近粗魯地拉扯他的腰帶和衣衫。
「你干什麼?!」揮舞的雙臂很快被壓制住,她的散發隨著她傾下的臉蛋、一縷縷落在他胸前和耳畔。
「悶葫蘆!只有這時候,你才肯勉為其難地搭理我嗎?」她的軟唇已蹭上他的,徐徐吐出蘭馨。
「你起來!」玉澄佛心跳加速。
「我偏不!」張嘴咬住他下唇,又怕咬疼他,這麼裹足不前、不重不輕的,果然心里既惱他卻也憐他。
「你究竟還要如何?」他胸膛起伏明顯。
以往他未嘗男女情事,或者還能守住,如今身已識情,曉得姑娘家的美妙之處,而壓在身上的這一個又格外搔亂他心房,有情有嗔、似恨非恨,他像采蓮女手邊錯過的那一朵,盡避孤傲挺在斜風細雨中,花心已亂。
那似有幽怨的笑眸逼視他雙目,也不理他能否視物,朱唇低啟,說著她的瘋言瘋語。
「玉澄佛,我到底要干些什麼,你心里清楚得很,那些事啊,做起來總比用說的容易,不是嗎?」親親他秀挺的鼻,再吻吻他緊抿的嘴角,她低柔嘆著。「你沒舍不得我,也就是說,一旦你體內真氣導入正途,身子的狀況太好了,我也該糟了,準要被你活生生折騰死。呵呵呵……那好啊,你往後要折騰我,那我現下只好使勁兒折騰你,咱們禮尚往來、有來有往,也才公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