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慶有余 第14頁

他知妳,妳亦明其意,眼波才動被人猜,真是靈犀相通……

方寸如小鹿亂撞,辛守余雙頰燒著,費了些氣力才捺住思緒。

此時,木家大娘終于在兒子的攙扶下爬了起來,听聞年宗騰這一問,亦如夢初醒,不服氣地道︰「是,為什麼咱們家鑫兒沒了她,就、就是天大損失?難道咱不信張半仙,要來信妳這小泵娘不成?」

鵝蛋臉清雅沉靜,辛守余緩緩一笑,「大娘稍安勿躁,這測字之術我也隨名師學過幾年,所謂『師傅引進門,修行在個人』,相術、卦測這一行本不論年歲,重在天資,我雖較這位張半仙小上許多,但自覺頗得名家真傳,您且听听,有個比較不也周全些?」

她不曾如此外顯,語氣與姿態雖甚恭謙,話意卻十足自信,今日這一「戰」,她是護定那對苦命有情人了。年宗騰豐唇暗噙著自個兒才懂的笑弧,注視著她不同尋常的姿采。

木家大娘撇撇嘴,終沒嚅出聲音,辛守余繼而輕語︰「茆兒姑娘既能守節,大娘就毋須擔憂她會不會紅杏出牆,若說捻花惹草,那更教人不以為然。她是女子,在測字術中,女子暗指『花』,她自己已是一朵花,又要如何去捻花?難不成茆兒姑娘喜愛的是女子嗎?這說不過去。」這話惹得眾人發笑。

她抿唇,有意無意地瞥了眼張半仙,後者老臉微青,八字加山羊胡全暗暗顫動,應是氣得不輕,卻還故作姿態。

年宗騰亦隨著大伙兒笑開,抓抓耳朵,好配合地問︰「可在我瞧來,木家不讓這位茆兒姑娘進門,也沒其它損失啊!她能守節,咱們武漢的待嫁姑娘有誰不能?」

「是呀是呀……」眾人又把目光移向辛守余。

方寸涌出熱流,她凝望他,有股奇異的蜜味靜緩地發酵,將一開始的驚慌、排拒、迷惘,悄然無聲地擠出心房外。

為何這男人有如此能耐?

是因為她信任他、敬服他,有他相伴,心已穩若泰山嗎?除此以外,還有些什麼……她若有所思,霧眸似夢,然後,明白了一件事兒!

原來,她真喜愛他。

不知不覺間,心里已有了他的影兒,她真是喜愛他的……

怎會在這時分有了這番醒悟?說來就來,讓人措手不及,攪亂了她的心神,實在太不應該呵……

「怎麼?啞口無言了?」年宗騰健臂再度好整以暇地抱在胸前,雖輕松揚唇,卻對她的遲滯和暈紅的小臉感到納悶。

辛守余倏地回過神來,心底悄嘆,對著自個兒苦笑。

她先是深吸了口氣,斯文秀氣地環顧圍觀人群,最後,眸光溫柔似水地投向那魁梧黑漢,「不是啞口無言,是這樁姻緣好處太多說不盡。」

她輕持毛筆,在白紙上邊寫字,邊說明︰『茆』字『』為始,正為『花』之首,意指木家公子合該娶進美嬌娘,茆兒姑娘姿容美麗,艷冠群芳,恰合此意。再者,『』亦是『藝』之頭,暗指木公子這媳婦兒除容貌絕美外,更懷有長才,靠著這門『藝』,定能興旺夫家,因『』字也為『蔭』之初,她定能為夫家開枝散葉,庇蔭家道。」

說著,鵝蛋臉容略抬,瞄向木家大娘與公子,清淺一笑︰「這『』字由木公子寫出,要測姻緣,當真再好不過。諸位瞧,這『木』加『茆』成了什麼?」她從容地在紙上的「茆」字左側加了「木」邊。

听她如此一問,男女老少更是伸長脖子、瞪大眼楮直瞅。

「不就是柳樹上還長草嗎?」一名扛著插滿糖葫蘆竹把子的小少年沖口而出,跟著皺了皺鼻頭,「可咱們中國文字里,有這個字嗎?」

辛守余仍是笑著,「這小扮問得好,此字在古書中原是有的,這柳上長草的字原讀作『茂』,指的是茂盛、繁榮之意,咱們常說『青青楊柳』、『柳條垂青』,青出于藍更勝藍,現下柳樹是青色,草亦是青色,那是『青上加青』,木公子與茆兒姑娘若能成婚配對,定能好事成雙,轉禍為福,使家業興旺,為家中長輩添福添壽。」

「那孩子呢?她能不能生?」木家大娘隨即問出,話剛落,見不少眼楮瞧向她,老臉不禁有些靦腆。

「不僅能生,還是多子多孫之相。」辛守余道。

木家大娘「咦」了一聲,方才嚎哭時的淚還留在圓頰邊,下巴和衣裙也沾了不少塵灰,她沒來得及擦,就拿著嶄新又奇異的眸光直往茆兒臉上、身上打量。

茆兒被瞧得好不自在,絞著辛守余幾刻鐘前遞給她的白巾,她咬咬唇,忽地挨到木家公子身旁,悄悄將白巾遞去,「木郎,幫你娘親她擦擦臉吧!」木郎的娘親不喜愛她,她不敢直接示好。

木家公子怔了怔,正要接過,辛守余頓時笑出聲來,清脆如鈴。

眾人對她突兀的反應感到好奇,那笑音落入年宗騰耳中,令他長眉淡挑,別具深意地瞧著她舉袖掩嘴的姿態,知她又有奇招欲出。

「二位且暫時打住。」辛守余溫婉要求,茆兒和木家公子皆是一愣,真如蠟人般定住不動。

她轉向同樣愣住不動的木家大娘,靜問︰「大娘,我適才听您出聲喚住木公子,請問,他名字當中是否與『金』字相關?」

木家大娘回道︰「他名字尾字為『鑫』,三個金迭在一塊兒。」

「這便是了。」辛守余眨動秀睫,「您瞧,茆兒姑娘遞到木公子手里的東西是什麼?」

「一條白巾嘛。」木家大娘沒來得及回話,一旁百姓已替她道出。

辛守余點點頭,「是。正是一條白巾,卻暗喻著有趣的事兒。」她再次提筆書寫,道︰「『白巾』二字可成『帛』,正是『皇』頭『帝』足,茆兒姑娘將此物遞向木公子,木公子名中一字為『鑫』,『鑫』即『金』,『金』加『帛』成「錦」字,女子便是『花』,這會兒,不僅是好事成雙、轉禍為福,還多了個『錦上添花』的吉兆。」

略頓,她輕嘆了口氣,「木大娘,這麼好的兒媳婦,您當真不要?」

木家大娘支支吾吾道︰「咱兒……呃……其實也、也不是不要,是、是張半仙說的同妳不一樣,這一時半刻的,也不知該信誰才是……」听了這樁姻緣許多好處,又見辛守余自信過人、一臉聰慧相,教她不由得懷疑張半仙之前的測字。

便在此際,端坐不動的張半仙再也按捺不住,眼皮陡掀,藏在袖里的兩手使勁兒掐握自個兒的雙腕,皮笑肉不笑地道︰「姑娘一進場就說老夫不對,下足了馬威,一張嘴更是機巧,說得頭頭是道,卻不知姑娘師承何處?是哪位高人門下?」今日教這不知打哪兒蹦出來的女女圭女圭削盡臉面,即便對那年宗騰有些兒忌憚,可為著他「鐵口直斷張半仙」的名號,怎麼也得拚搏一番。

年宗騰心一急,怕她溫柔仁厚,要招架不住人家惡意的對待,正欲替她出面緩頰,辛守余卻輕啟軟唇,吐氣如蘭地道︰「先生說得太嚴重了,今日的確是我冒昧,在這兒,我得跟您賠個不是,望您大人大量,多多海涵。」

她盈盈福身,張半仙輕哼了聲,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她沉吟著欲要再道,人群中不知誰叫喊出來,恍然大悟地嚷著︰「哎呀,咱記起來啦!莫怪覺得這姑娘眼熟,原來是『神算子』辛寄農辛老師家的女公子!」

「嗄?這位老兄,你是指那位名震京師、受御賜封號的『神算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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