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鹿皓皓拍著滿臉土灰欲要爬起,卻教騰濟兒撲來壓住身軀。
「五爺伏好,箭沒長眼哪!他媽的,哪個王八蛋?!」
敵暗我明,在地形上又吃了大虧,一時間眾人只能先找掩護。
適才,淡菊教鹿蒼冥一把推入馬車內後,便怔怔地跌坐在車廂內。方才那支響羽箭便射在車窗旁,她稍一瞥,已然由箭羽的樣式認出對方亦是東霖探子營的人,那人是師父的得力助手,以響羽箭為式器,她見過幾次,是個氣質冷酷的女子。
是師父派來的嗎?可說不過去啊,上頭既已命她前往白苗,待在鹿蒼冥身邊,就不會派出第二批的人來搗毀阻擋,這不是自打嘴巴、自扯後腿嗎?
不、不,一定要弄清楚到底哪里出錯了。淡菊心中急切,卻沒時間用心領會,外頭響羽箭聲徹雲霄,夾雜鹿蒼冥鎮靜有力的叫嚷,她一顆心揪成結,莫名的硬塊梗在喉間,悶得難受。
頭一甩,她固執地掀開車簾正欲跳下,卻見鹿蒼冥擋在面前,那騎在駿馬上的身形就如她所說的,又挺又俊,帥得一塌糊涂。
「該死的,你出來做什麼?!傍我滾進去!」這女人听不懂他的話嗎?!
「我要——啊——」說時遲,那時快,淡菊紅唇剛啟,拉車的馬匹似是受到極度驚嚇,忽地發出尖銳嘶鳴,四蹄狂張,竟拖著車飛奔而去。
淡菊擋不住這突如其來的沖擊,整個人往里頭滾了兩圈。唉,好的不靈壞的靈,真是應了鹿蒼冥的話——給他滾進去了。
見狀,鹿蒼冥心下大驚。「守穩,眾人各司其位,不可妄動!」語畢,胯下坐騎已風也似的朝馬車追去。
而響羽箭在淡菊的馬車失控後,也跟著停止,林中人影晃動,對方亦追了過去。
此時,鹿蒼冥根本無心揣想對方有何動機,一心掛念著淡菊。尋常姑娘若是遇上這等狀況,哪個不是嚇得花容失色、尖叫聲連連,可是他沒听見淡菊呼救,猜想她八成撞昏頭,又或者嚇得暈厥過去了。
「淡菊?!」他揚聲急喚,卻沒得到回應。她怎麼樣了?是不是受傷了?
心快要跳出喉嚨,他終于趕上馬車,偏過上半身,一只大掌正要去扯住那匹發狂的馬的韁繩,響羽箭竟選在這個當口射來,沒對準人,卻是出乎意料地沒入那匹馬的頸項中——
馬匹前蹄揚起,悲鳴一聲,大量的血噴將出來,掙扎了會兒,終于氣絕倒地。
「哎啊——」疾速奔馳中陡地定止下來,車里頭的淡菊猛地發出哀叫,跟著咚、咚、咚連三響,不知撞到哪兒了。
「淡菊?!」鹿蒼冥迅捷無比地翻身下馬,尚未掀開車簾,一個嬌小身軀已滾將出來,教他結實地抱個滿懷。
「嗚……好痛……」她捂著秀額,痛得齜牙咧嘴的。
「撞到頭了嗎?」他雙臂將她抱得太緊了些,語氣透著明顯的緊張,向來嚴肅的表情不知覺間緩和不少。
淡菊怔怔地瞧著他,頓時間,倒覺得額頭不那麼痛了。
「鹿爺……」唇嚅了嚅,尚不確定要說些什麼,越過鹿蒼冥的肩,淡菊瞧見一道銀光正對準他的背疾射而來。
「箭!危險——」反射性地,她高聲喊出,藕臂圈住他的肩頸反抱住,眉宇間盡是焦急。
那箭嗡嗡鳴響,聲似雷、快若電,鹿蒼冥後背一陣發涼,立時抱住淡菊迅速回身躲避。只是,他快箭更快,沒能完全躲開,尖銳的箭簇幾乎是貼著他的右頰擦過,劃下一道血痕。
不留喘息的時間,第二、第三道銀光飛快又至,那人的箭仿佛射不完似的。
「放我下來。」淡菊推著他的胸膛,心想這麼閃躲也不是辦法,她得弄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那女子顯然對她沒有敵意,因每支箭皆瞄準抱著自己的鹿蒼冥,饒是他身手敏捷,一面護她、一面閃避,時間一久也難支持。
「躲好,听話。」閃到車簾旁,鹿蒼冥又把她塞進馬車中,嚴厲地丟下命令。下一刻,人已如疾電般撲向自己的坐騎,翻身上馬,「駕」地一聲往林中那人藏身之處奔去。
淡菊怎可能乖乖听話,她七手八腳地撩開車簾,一瞧見眼前景象,險些厥了過去。
他這是……這是不要命了?!還是仗著自己藝高人膽大?!竟然就這麼直沖過去,不正中了對方心意?
淡菊跳下馬車,顧不得安危地跟著跑去,同一時間,竟見五、六支響羽箭朝他飛去,他手無寸鐵,僅揮動著手中韁繩,便將近身的箭簇「鏗鏘」幾聲全打偏到地上。
此時,一段距離外的鹿平亦連同兩名隨從策馬趕來。
林中那人見他後援將至,響羽箭忽地轉換目標,咻咻兩箭射瞎了鹿蒼冥的坐騎,那匹駿馬痛得獸性大發,又是仰蹄嘶鳴,又是發狂亂竄,竟將他硬生生由背上拋下。
「爺——」有心無力,遠水難救近火,鹿平等人狂喊,卻只能眼睜睜瞧著鹿蒼冥任那匹發了狂的馬踐踏。
不、不要……
所有氣息全塞住胸腔,脹得發疼,淡菊拚命跑著,腦中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所有的動作全由意識支配。
最後,那小小的身軀朝鹿蒼冥撲去,雜亂的馬蹄和嘶鳴聲在周遭狂響,亂糟糟的、鬧烘烘的,而四下皆是危機,她攬住他的頭和肩,憑著直覺往一個方向翻滾、翻滾、翻滾……
那個女子要殺他!為什麼?!為什麼?!
心中驚懼,怕響羽箭又要追來,淡菊抬起頭,擰著眉心瞧去,卻見一名男子現身,立在不遠處的林中,面容雖有些模糊,但她認得那身形,是師父來了。
她想說話、想問明白是怎麼回事,她教這一切全攪亂了。
為什麼要殺鹿氏一族?為什麼要取他性命?為什麼?!為什麼?!無聲地掀了掀唇瓣,身子有些疼,她恍惚地瞧著,目睹師父陡然握住那名連發響羽箭的女子的手,身形一晃,眨眼間已杳然無蹤。
「師父,為什麼……師父……」好不容易擠出話來,她喃了聲,眼前忽地黑壓壓一片,好多人影晃動,好多聲音在耳邊叫囂吵嚷,她合上眼,頭無力地垂下,便動也不動地伏在鹿蒼冥胸膛上了。
「我就知道,這趟入東霖遲早會出事,爺應該把大批人馬帶著,而不是讓他們在農莊里傻傻等候。」小小方屋中,騰濟兒來回踱步,年輕的臉上滿是火氣。
「從以前到現在,東霖表面上雖和白苗交好,私底下卻動作頻頻。爺您讓白苗眾寨封了個‘鹿王’,替白苗尋鐵礦、開采冶制,生產大量輕重兵器,既讓白苗眾寨利益均沾,又有足夠武器鞏固邊防,東霖看在眼里,酸在心里,可不謀個十七八條法子謀害您?這回遇刺,肯定是東霖那個新帝派來的,還好咱們的援兵及時趕到,一見人多,那放箭的家伙倒跑得可快了!」
坐在椅上的鹿蒼冥眉心不禁擰起,揮了揮手。
「騰濟兒,別再走來走去,瞧得我頭更痛。」不只頭痛,胸腔亦疼得難受,每次呼吸像把火在里頭燒著。
他摔下馬背時,隱約記得胸口曾遭馬蹄踐踏,一陣劇痛,跟著就沒了意識,爾後清醒過來,據手下告知,是淡菊朝他飛撲過來,在千鈞一發之際,讓他躲過馬蹄接連的踐踏。
「大哥,你要不要回榻上躺著?你臉色嗯……不太好耶。」鹿皓皓望著兄長的胸肌。那隨隊在農莊這兒駐扎的大夫雖來診視過,也擦上傷藥,但大哥胸上瘀青滿布,瞧起來著實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