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回榻上歇躺,鹿蒼冥雙目不由自主地瞄向里邊,床帷內,淡菊猶自閉目昏沉,大夫說她是撞到額頭又受驚嚇,才會持續睡著,沒啥大礙。
很好、很好……他就等她醒來,一旦睜開雙眼,定要狠狠地揍她一頓,教她往後再也不敢違抗他的命令,再掐住那縴細的脖子逼她立誓,讓她知道誰才是真正的主子。她既要與他共同生活,就該早些認清這一點。
某種難以排解的緊澀情懷縈繞胸口,他下意識揉了揉,沉聲道︰「老太爺那兒加派護衛守著,今晚在農莊暫歇—宿,明日清早起程回白苗。」
聞言,騰濟兒不滿到極處地嚷著——
「爺,咱們就這麼放手,當作啥兒事也沒發生呀?對頭都欺到咱們頭上來啦,不給他們一點顏色瞧瞧,怎忍得下這口氣?!」
東霖和白苗關系本就十分微妙,過去,白苗曾把公主嫁給東霖皇室,兩國向來交好,但政局國情瞬息萬變,尤其自東霖新帝即位後,在外交上漸漸顯露出雄心壯志,兩國表面平和,私下卻暗流波濤。
「現下尚在東霖境內,沒我的允許,誰也不準妄動。」鹿蒼冥目光嚴厲地掃過在場所有人,瞧得騰濟兒一顆頭低了下去,兀自咕噥。
當日為取回血鹿戒指,他進入東霖國境,卻將整隊人馬留在私下購得的一處農莊里,只帶著騰濟兒和鹿平兩名隨從上麗京,就是不想太過招搖。
鹿族當年因為瘟疫而死傷慘重,爺爺帶著他和五弟逃至白苗,受到不少援助,而他雖非白苗人,卻被眾寨委以重任,這全得歸功于鹿族人對土壤與礦脈有種與生俱來的預知能力,能在險惡的地形中輕易地找出礦源,加以白苗鐵脈豐富,如石中之玉,藉助了他的能力才得以順利開采。
鹿族本質是溫馴而愛好和平的,他會盡量避開沖突,不過,假若東霖最終仍欲奪白苗賴以維生的經濟命脈,他鹿氏一族受白苗禮遇與恩惠,也當挺身與東霖周旋。
「都出去吧。」他下了命令。
不一會兒,眾人全步出了方屋。
必起門,屋內有些昏暗,他由懷中掏出火折子,扇出火星兒,點燃桌上的油燈。
他起身來到榻邊,撩開床帷坐下,如此一來,形成上身在床帷內,而一雙健壯長腿則在床帷外的曖昧姿態!
淡菊仍睡著,雪般藕臂上留著幾道擦傷,向來光潔的秀額腫了個包,瘀青泛紅,瞧了……極端礙他的眼。
眉峰成巒,他下意識伸出掌,輕輕覆住她交疊在月復上的手,觸感那麼軟、那麼柔膩,一時間內心涌起莫名的柔情。
「嗯……你被毀容啦……」寧靜的氣氛在床帷內小小的天地中流轉,淡菊眼睫忽地輕顫了顫,語帶戲謔。
鹿蒼冥由沉思中回過神志,傾身過去,眉眼深邃地盯著那張略嫌蒼白的面容。
「你醒了。」
「是啊……醒啦,要不,你以為我在說夢話嗎?」肩頸的肌肉有些酸疼,淡菊試著扭動,隨即「嘶」地抽氣,五官跟著揪成一團。
他沉默不語,覆住小手的大掌緩緩移向她的肩胛,以適當的力道揉弄著。
淡菊微微愕然,不太懂自己現下的心情,迷蒙地瞅著他的臉,輕輕又道︰「那麼長—道擦傷,別留下疤才好。」小手撫觸他右頰上響羽箭劃過的傷痕,血已干涸,拖著長長—道。接著,她眸尤自然而然地往廠移去,終于瞧見他赤果胸膛上一塊又—塊的瘀青。
「老天……」忍不住驚呼,她不顧暈眩,掙扎地撐起上身。「你還是被馬蹄踩傷了?!我以為……以為自己抱住你了,以為躲過馬蹄踐踏……你、你你真是可惡,真莫名其妙,為什麼一個人傻傻地朝那林間沖去?!那姑娘的響羽箭好生厲害,你手無寸鐵,以為自己斗得過她嗎?!」想到那一幕,心里又急又氣、又慌又亂。
鹿蒼冥濃眉挑動,靜聲問出︰「你怎知藏在林間的是個姑娘?」
淡菊心一促,雙頰嫣紅,不過瞬間已寧定下來。
「我瞥見她的影子……挺縴細的,就猜想應該是個女子。」
他還是以詭怪深究的目光瞬也不瞬地瞅著她。
「你……你傷得嚴不嚴重?胸口疼嗎?有沒有讓、讓大夫瞧過?是不是很痛……你要不要躺著舒服些兒?」讓他瞧得臉發燙、心悸動,渾身不自在。「我沒事了,換你躺著睡會兒吧,你——啊……」
他健臂陡張,猛地擁她入懷。
淡菊輕呼一聲,仰起俏臉,兩人鼻尖幾乎相抵,氣息交錯。
「鹿爺,你……你……想干嘛……」這問話似乎挺好笑的,逗得他薄唇揚起好看的弧度,教她芳心輕顫,呼吸緊促了起來。
他想干嘛?
適才,他對自己信誓旦旦,待這不知天高地厚、把他的命令當成馬耳東風的女人清醒過來後,要如何如何、這般這般的嚴懲訓誡一番,但現下,他單純的只剩下一個念頭——
二話不說,他頭突然俯下,唇精準地捕捉住她的。
「唔……」淡菊有些傻愣。她不是全然不懂,在百花樓潛伏的那段日子,耳濡目染之下,從其他姊妹口中得知不少男女之間的私密事,而雲倚紅甚至將這玩意兒視作她必學的知識,讓她看過百來張男女的精致手繪圖稿,還曾安排她由秘密洞孔全覽真人演出。
她並非像一般養在深閨中的姑娘純潔若白紙,她知道男女之間是怎麼一回事——他們相互吸引,熾張,進而以唇、以舌、以雙手彼此探索。
但知道是一回事,真正親身體驗之際,心中火卻燒得狂烈,焚毀所有理智。
他的臂膀強而有力,幾想將她揉進體內,舌由探索轉為糾纏,教她身子不能自主地輕顫著,模糊低啞的嘆息逸出喉間,是溫馴的、帶著渾然不覺的媚態。
這個吻似乎持續了好久,待心思回轉,淡菊才發覺他不知何時已翻身上榻,而自己正伏在他的胸膛上,清楚听見兩個人的心跳。
記起他胸上的瘀傷,她七手八腳地想撐起上身爬起,才一動作,腰間便猛地教一雙男性臂膀束緊,她輕呼一聲,再度跌回他身上。
「會壓傷你的,你……你放開啦……」老天!她在臉紅什麼?吻了就吻了,相濡以沬,沒什麼大不了。
曾細想過,若以妻子身分待在他身邊,他們遲早要做到這一步,還有……還有最後的果裎相見、陰陽調和。
但,她以為至少會擁有自己的心,操控在己,不會被任何力量奪去,可是現下情況卻有些月兌軌了。
暗暗申吟,她雙眸明明瞧著他,可不知怎地,腦中竟閃過雲倚紅拿給她觀看的那些畫,什麼「劈破蓮蓬」、「如瓶含艷」,什麼「丁香笈吐」、「花開蝶戀」、「雨露承歡」,一張接過一張,而畫里的人全是他和她——噢,老天……
「你從沒被吻過嗎?」床帷中有些暗,男性的面容不甚清楚,嗓音卻像醉人的琴弦,低低撩過。「你全身發燙。」
她回應了他的探索,卻如此青澀,甚至有些怯憐憐的,明明心亂如麻,偏要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淡菊小手握成拳頭抵在他的寬肩上,努力自持,而一頭黑瀑似的發絲披散下來,柔軟地掃過他的肌肉。「沒被吻過並不表示我什麼都不懂。」怎麼听起來有點兒不服氣?
「你的確什麼都不懂。」得到這樣的確認,鹿蒼冥心魂一蕩。他承認,心中冒出的那股感覺可以稱作歡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