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寶年年春 第5頁

「永春學堂。」大眼眨了眨,她好整以暇地卷起袖子。

「寶、寶大,你小心……」矮她一個頭的虎子見他們步步逼近,嚇得微微發顫。

竇金寶干脆將他推到牆邊,自己則擋在前頭。

「那你又是混哪里的?」敢動她竇金寶「罩」的人?好大的豬瞻!

竇金寶似乎問了一個很好笑的問題,因為那些小少年全哈哈大笑起來。

堵在左手邊的那個雀斑男夸張地捧著肚子,硬是擠出話來──

「老大,她、她她竟然不知道你是誰耶?九江的‘威武大武館’、神力小天王朱大常腳一跺,地都要震個三天三夜,這小娘兒還問老大您混哪里?哇哈哈哈哈──你外地來的呀?!還不過來磕頭叫聲老大!」

竇金寶眼珠子黑溜溜地轉了圈,似乎有些印象。

威武大武館……唔,听過听過,在九江上名聲好大,可惜不怎麼香。

神力小天王嗎?呵呵,那今天是王見王、硬踫硬了,她神力小煞星正式在此挑戰。

「老大只能有一個。」她燦然咧閑嘴,比出食指,笑容眩得人睜不開眼。

「當……當然。」朱大常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簡直莫名其妙、詭怪到了姥姥家,他心髒大抽三下,有種不祥的預感。

「……老大,我怎麼覺得她、她看起來有點面熟?您覺不覺得呀……」

堵在右前方的月臉男臉色白了白,吞著口水繼續道下──

「上回有信眾送了兩只四百斤石獅到郊外的法源寺去,結果還沒出城門,運送的車子就被壓斷輪軸,石獅子滾了下來直接擋在大街上,眾人莫可奈何,後來……嗯……後來不是被個小泵娘一手一只給拎列城門外去?老大,她、她和那個四海竇六是不是有、有點兒像?」

什麼有點兒像?!是很像,呃……是本尊在此!

「老大只能有一個,就是咱兒小余寶!」

覺悟吧!

小金寶來也!

她丹田渾厚,仰天大吼,一舉就撲向他們四人……

「是不是和人打架?」年永春的聲音不高不低,令人听不出心緒。

「沒打架。」竇金寶說得理直氣壯,跟著誠實地招供︰「我打人,可是沒打架。

她飛撲過去,對方根本毫無招架之力,總共只出了兩拳加兩腿,還沒眨眼就打完收工了。

唉唉,不痛快!真不痛快!

「師傅生金寶的氣嗎?」她很少說話時把音調壓得這麼低,帶著少見的憂慮。

「我該生你的氣嗎?」

唔,有點冷颼颼的。

師傅明明就生氣了,要不,也不會罰她站這麼久。

咬咬唇,她偷偷瞄了眼身後的孩童們,虎子已經裹好傷、擦淨臉,安穩地坐在位子上,而-旁有好幾個孩子正對著她擠眉弄眼,還比出大姆指。

瞧來,虎子已經把她一個時辰前,在暗巷的「英勇事跡」宣傳開來了。

年永春假咳了咳,眾家孩童連忙眼觀鼻、鼻觀心地低頭練宇。

今早學堂里空了兩個位子,他心中不禁納悶,本以為兩個孩子是睡過頭了。可愈等愈心焦,連連向外張望,自己都不自覺,卻沒料及會見到金寶兒像抓小雞般,把傷痕累累的虎子給拎進學堂。

一瞧,已心知肚明。

她又用自認為正確的手段解決事情,只圖一時痛快,從未思慮後果。

「你覺得自己做錯了嗎?」手中朱砂筆繼續批改學童的作業,他臉抬也沒抬,任著竇金寶楞站在講桌前。

「呃,嗯……好像錯了。」她雙手背在身後,絞著十指。

「錯在何處?」

「錯在……在、在……」奇怪啦!她到底錯到哪里?誰好心一點告訴她吧。

久久不見回答,年永春心中長嘆,知她認錯僅是順意敷衍。

唉,就不知這兩年來他為她操過的心,比以往所有教過的孩子加起來還要多。

「師傅,金寶兒哪里錯啦?」

要她編出違心之論,實在有違本性,頭一甩,干脆挑明來問──

「那個朱大常很可惡耶,大欺小,恃強凌弱。咱兒親眼見他們欺負虎子,怎能袖手旁觀?!我阿爹說過,路見不平就要拔刀相助,周處都可以除三害,金寶兒當然也要除一害,金寶兒做得對!對得沒邊兒啦!」

「你可以趕來告訴師傅,讓師傅出面。」

「有啥兒用?!遠水救不了近火,我喂他們吃拳頭干脆。竇金寶遇危急,豈有不打無退、討救兵之理?」說到激動處,她兩頰泛紅,雙掌握成小拳頭。

忽然,「啪」地一響──

年永春放下朱砂筆,學堂里的孩子們跟著心驚肉跳,倒抽一口涼氣。

「既然你認為師傅已無用處,再來這兒也是虛擲光陰。」口氣是前所未有的嚴肅,他神情一沉,黝黑的眼瞳看不見底,「你回去吧。」

心髒猛地抽了兩下,竇金寶沒來由地渾身發冶起來。

「……師傅,我、我不回去,我要上學堂。」

「另請高明吧,我教不了你了。」從來對著她笑的唇緊抿著,年永春幽幽地道完,重新拾起朱砂筆。

這感覺有點陌生,竟是……怒氣?有多久不曾動怒了?

他以為自己的修為夠高了,中正安舒,八風不動,能達輕靈沉著的境界,不意卻受一個小泵娘考驗。

他何以如此?!

是因她公然的言語頂撞,沒把尊師重道放在眼里?!

還是經過兩年來的潛移默化,他自以為能磨去她脾性中的稜稜角角,結果卻一

如往昔?!

包或者,他不是氣她,而是惱怒自己?!

他眉峰微擰,心中反覆思索著。

而竇金寶仍傻傻地瞪著那張好看的臉容,隻果臉上的紅潤慢慢退去,好一會兒才弄懂師傅話中的意思。

「師傅不教金寶兒了?師傅趕金寶兒走……」她念著,顯然嚇傻了。

而這下子,不只她,連坐在下邊的孩童們也全都傻眼。

「師傅不要趕寶大、呃……金寶兒走,是、是虎子……全是因為我,余寶兒才和人打架的。」著急不已的虎子有義氣的仗義執言。

沒想到竇金寶一听,脾氣跟著沖上來,胸口因呼吸加促激動起伏。她雙眉飛揚,執拗地嚷道──

「不關虎子的事,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是揍了人,可不是打架。他們個個那壞,本該狠狠揍他們一頓,難道要放任他們欺負到死嗎?!金寶兒沒錯!」

師傅為什麼要這樣罰她?!憑什麼?!

她不服,一千個不服,一萬個不服,九死都不服!

是太震驚又太著急了,她咬著唇狠踢了桌腳出氣,一時間根本忘記自己神力蓋世,結果「轟」地一響──

講桌應聲而裂,年永春擺在上頭的文房四寶和學生的作業,全在眨眼間散落一地。

想當然耳,後頭的孩子們再次受到驚嚇,幾個年紀小的竟哭了出來。

年永春抬起頭,靜靜盯著她,淡然言語──

「你也想揍我一頓出氣嗎?」

聞言,竇金寶小臉發白,眼楮瞪得又圓又大,里頭閃動著可疑的水霧。

她從來沒想過要傷害他。

師傅一直待她好,像阿爹、雲姨,還有姊妹們那樣,永遠永遠待她那麼好,她下想傷害他的,這是如何的誤會?!

「……我沒有,我不會……」

此際──

「竇家小表,給老子我滾出來!」

學堂里亂,學堂外也好不到哪里去,粗野的叫囂已清楚傳了進來。

循聲望去,被竇金寶兩拳兩腿「解決」的朱大常竟去而復返,還叫來九名「威武大武館」的武師前來助陣。

這永春學堂在九江開辦以來,還從沒這般熱鬧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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