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寶年年春 第4頁

年永春好看的唇角揚得更高了,遇上這個孩子,很難不被她逗笑。

取來紙鎮將一疊尚未批改的作業壓住,他立起身軀,溫言道︰「去洗把臉吧。」

「是!」竇金寶頭使勁兒一點。

洗完臉,自然有點心等著她,呵!

這習慣也不知是從哪個時候養成的──

上課,她自然往學堂里跑;不上課,她也要往學堂里鑽,師傅總孤孤單單的一個,半個親人也沒有。所以她想,要多來探望師傅,纏著他說話、逗他發笑,順便也陪他喝茶、吃點心。

窗旁放置一個臉盆架,她將兩根八角銅錘往腰間一扎,「咚」地跳到架子前,捧起水便猛往臉上潑。

唔,連水也有師傅的味道,她不自覺又多潑了好幾回。

「擦一擦。」男子舒朗的聲音響起,一塊帕子落在她頭上。

她習慣性咧嘴,毫不在意地將唇上的水珠抿進嘴里,抓起那塊布用力地擦啊擦啊──

唔,連手帕也這麼好聞,能不能佔為已有啊?

「唉,你要擦到哪個時候?」年永春硬是將那塊帕子自她臉上抽掉,隨意地丟在架子旁。

「師傅,金寶兒幫你洗。」帕子帕子,師傅的手帕耶,若能得到手,她每晚就能將它蓋在臉上睡覺,時時聞著他身上的味道,就好像師傅也陪她-塊兒上床……

咦?!這樣會不會怪怪的?!

「不需要。」他按住她的肩胛示意她坐下,此時桌面上那疊學生的作業已被移開,擺上一個精致的三層食盒。

竇金寶仍不死心,眼角余光還在那塊帕子上兜轉,有點諂媚的開口──

「有事弟子眼其勞呀師傅,我常幫咱們家雲姨洗香帕,洗得干干淨淨,絕不會把你的手帕兒弄壞的。」只是會暗渡陳倉,使上一招狸貓換太子。

他挑眉,不明白她為什麼一個勁兒地要洗那塊布。

「先把這些東西解決。」沒理會她「渴望」的眼神,他逕自將三層食盒分別攤開,眉心無奈地微微皺折。

「哇──珍香樓的招牌點心耶!」

食盒里,豆沙包、蓮蓉包、三色糕、桂花凍、春雨蝦餃、龍鳳銀絲卷……滿滿、滿滿的三大層。

竇金寶瞪大眼,有些興奮過了頭,竟爾雙頰生暈。

「師傅,今天怎麼吃得特別好呀?!」

其實他也不想,但春分也算是個節日,一到節日,總有七、八位學童的爹娘會送禮過來,任憑他如何推辭,對方硬是丟下東西便走。

「不是要弟子服其勞嗎?幫師傅把這些東西吃了。」

「有酒肆,先生饌。師傅先吃。」這兩年來,多少學會幾句文言賣弄,不過她還是叮嚀︰「呵呵呵,也別太勉強啊,八分飽剛剛好,師傅若是吃不完,全交給金寶兒解決。」

「師傅用過午飯,還不餓。點心剛出爐才好吃,放久就失味了。」他不喜甜食點心,但人家送這三層美食過來,盛意拳拳教他無法回絕,而這些點心又經不起久放,若金寶兒沒來,他還真傷腦筋。

「不會失味、不會失味,放壞了豈下暴殄天物?我吃!師傅……」忽地,她無辜眨眼,放低語氣,「待會兒金寶兒可以幫師傅洗手帕嗎?」唉,依舊念念不忘。

他揉揉她的發頂,笑道︰「吃完了,你高興做什麼就做什麼。」她食量大,三層點心差不多只能將她的胃塞個七分飽吧。

「呵呵呵,師傅,你真好!」

隻果臉開心綻笑,有得吃又有得拿,小金寶何所求也?二話不說,大咬一口蓮蓉包,豐富的餡料塞滿嘴,她滿足地眯起眼楮。

「……唔,好奸吃喔師傅……」難免口齒不清,她奮力嚼著,一口接一口,「……每回經過大街的珍香樓,里頭部飄出好香好香的氣味兒,金寶兒常常想拿塊餅坐在他們門口的台階上,一邊聞著香氣,一邊大口嚼餅,再發揮點兒想像力,呵呵,就挺像在吃各武各樣的點心耶……

「唔,雲姨都說,珍香樓的點心沒她做得好吃,可明明人家的比較好吃哩。但不能說、不能說喔,不然雲姨會用裙里腿踢人,很痛耶……嗯,這銀絲卷真香,師傅也來一口啊?」

一些事情習慣就成自然,也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看她吃東西竟成了一種享受。搖了搖頭,揚動唇角,他將一杯茶推向她。

「慢慢吃,別噎著了。」

「嗯。」灌了口茶,她繼續進攻下一盤。唔,好吃好吃,若天天有這等口福不知多好哩。「師傅,你待金寶兒真好,嗚……」

「忘了告訴你,這些點心是你家雲姨送的。」

啥兒?!

「喔,對了,還有五壇佳釀。」

嗄?!佳釀?!

佳,美也︰釀,酒也。

圓眸陡亮,竇金寶豪氣干雲地拍著胸脯。

「師傅別怕,咱兒順道幫你把美酒給解決啦!」

快快!要遲到啦!

昨兒個竇金寶和師傅「互換」帕子,上榻就寢時忍不住又拿出來聞了聞,這一聞,她果真睡得好安穩,事實上……是睡得太安穩了。

「嗚,快快,太陽快爬到頭頂。」

一陣風似地卷過九江大街,閃過迎面而來的人潮,腳步一頭,差些沖過頭了,她趕緊煞住身子,硬是扭腰一旋,轉進九彎十八拐的巷弄中,里頭靜謐謐的,跟大街上喧囂的景況簡直是天壞之別。

快快!

她才剛剛提氣跑了一小段,尚未轉彎,就听見有人對話,是年紀同自個兒差不多的男孩子,其中還夾雜著哭音。

「……嗚,我真的沒錢了,是真的,你們不要這樣……」

「哼!你上回也說沒錢沒鏝,還不是把銅板藏在鞋里,來!把他的鞋給我月兌了!」

「是,老大!」約莫有三、四個人同時應聲。

苞著,是一陣扭斗聲響,沒一會兒就結束了,只听見那男孩邊哭邊嚷──

「那是我娘給我縫的鞋,你們還來!還來啦!」

「把褲子也給扯下,看他要鞋子還是要褲子?!哇哈哈哈哈──」小霸王就該有小霸王的模樣。

喝!大欺小、眾凌寡?!

「把鞋還給虎子!」竇金寶猛地跳了出來,雙臂支腰,吼聲頗得竇大海真傳,響亮亮地在暗巷里回蕩。

「寶大!」虎子欣喜大嚷,兩個黑眼圈像四川熊貓,還掛著兩管鼻涕,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我要上學堂,他們不讓我過去,把我堵在這兒,還搶我的銅板和鞋子。」

「過來,站到咱兒後頭去。」她眯起眼,模模腰間,才記起今早太匆忙,把八角銅錘丟在房里。

不過不打緊,想她金寶兒何許人也?赤手空拳對付眼前這幾個高頭大馬的不良小少年自是游刀有余、易如反掌、比解決三層點心還簡單。咕咕……唔,肚子餓了,是啊!她還沒吃早飯呢。

虎子赤著腳踉踉蹌蹌地跑向她,有金寶兒壯膽,他沖著那四個十三、四歲的小少年撂狠話──

「朱大常你完了,我老大救我來啦,我不怕你,一點也不怕!」

顯然,眼前這四個小少年便是由中間那位又胖又壯的朱大常領軍,他粗短的眉一挑,倒三角的眼輕蔑地在竇金寶身上兜轉。

「你老大?!呵,認個小娘兒們當老大,你還真出息!」

但這小娘兒長得還真亮眼,雖說胸脯還沒怎麼發育、腰肢合掌可握、臉蛋紅撲撲、五官圓潤圓潤的,呵,親她一口肯定不錯。

「你混哪兒的?」朱大常摳摳三層下巴,一個眼神,其他三名小少年已迅速將竇金寶和虎子包抄,堵住前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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