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聲叫陣,金寶的心頭火是愈燒愈旺。
來得好哇!
她正愁沒目標任她發泄,現下的她就想痛痛快快地干上一架,最好是打死不償命!
嗚,可惜她的八角銅錘不在手中,往後,她都要將它們綁在腰間睡覺。
她猛地旋身欲出,右肩忽地落下一掌,一股勁道柔中帶剛,不著痕跡地按住她。
咦?
「……師傅?」偏過小臉,竇金寶吶吶喊著。
年永春眉目深邃,沉聲問︰「你想干什麼?」
當然是想出去大開殺戒、以泄心頭火呀!
心里如此吶喊,可瞧見師傅深幽幽的眼瞳,喜怒難測,竇金寶掀了掀唇竟是無聲。
嗚,師傅不要她、師傅趕她走、師傅不做她師傅了……嗚,她好委屈……撇撇嘴,眼眶竟是紅了。
年永春看著她,雙目微眯,接著以右足足尖沾著些許翻灑的朱墨,迅捷在地上畫了一圈。
「待在紅圈中不許動,若是踏出一步,永遠別喊我師傅。」
咦?這是何意思?
只要她乖乖罰站,師傅就不生她的氣嗎?是嗎是嗎?
她清亮的眼珠眨了眨,定定地望著他,想問,人已被他推進紅圈當中。
「師傅?」她喚著,一只腳險些越過雷池,趕緊在半途硬生生地收將回來,只得焦急嚷著︰「師傅不要出去!那些人是沖著我來的!他們不會講理的,讓我出去,師傅──」
年永春只淡淡瞥了她一眼,轉而對其他孩童道──
「全侍在里頭不準出去。」
「師傅?!」竇金寶又喚,卻已然來不及。
那素衫已翩然跨出學堂,只見他素袖輕揮,兩旁的窗子「砰砰砰」連續三響,瞬間全關了起來。跟著又「砰」了一聲,連大門也合上了。
「寶大,快把腳縮回去,你不可以出去啦!」一個孩童趕忙提點。
「師傅這回兒真被你惹毛了,你再不乖乖的,真要被師傅趕走的!」
嗚,急死人、急死人了啦!.
竇金寶扯著頭發在原地打轉,兩邊的發髻被扯壞一個,正松垮垮地垂下。
那「威武大武館」的人仗著勢頭四處欺人,個個粗壯高大,師傅乃手無縛雞之力的一介書生,該要如何應付?!肯定一拳就被打飛!
思緒轉到這兒,好像有什麼地方怪怪的?
嗯……咦……唔……手無縛雞之力嗎?
那為什麼剛剛師傅按住她的肩胛,她就沒法往前沖呢?
而適才那一招「揮袖關窗」,又是怎麼回事?
還有呵,她記起兩年前九江大地震,她打走半截石梁,而另外半截似乎也是被師傅這麼一揮,就自動改變了方向……
嗚,疑問太多,她率直的大腦一時間沒法應付,還是先保護師傅要緊。
「棒頭!咱兒有任務派給你。」她沖著後頭位子一個長相機靈的男孩大叫,「快從後牆那個小狽洞鑽出去,到四海鑣局找幫手來,就說……說永春學堂被五十余名的惡霸武師包圍,竇金寶浴血奮戰、身陷險境、寧死不屈、愈戰愈勇,請我阿爹快來支援!」
第三章春芽早發
竇大海沒能來,因他今早出發走鑣去了,來的卻是九江四海一枝花,雲小姨子是也。
輸人不輸陣,得到棒頭的知會,竇家沒跟出去走鑣的大小泵娘和留守的眾家鑣師們,全都抄家伙跟上,團團圍住永春學堂。
然,基本上是英雄無用武之地,白走這一遭。
「呵呵呵,瞧來是白操心,原來咱們家的永春師傅是個練家子,兩三下就把人擺平了。唉,還真是曖曖內含光,會叫的狗不會咬人,呃……是深藏不露、深藏不露。」
學堂的門窗阻隔了視線,想起師傅警告的言語,竇金寶又不敢跨出紅圈一步,根本瞧不見適才外頭發生了什麼事,只听見威武大武館的人要師傅滾一邊去,別擋在前頭礙事,師傅低低地不知說了什麼,接著就砰砰磅磅一陣混亂,夾雜著粗暴的叫罵和淒慘的哀號,于此之間,似乎不斷有人被擊飛出去,還撞上了什麼。
當四海鑣局大批「援軍」趕到時,混亂恰巧結束。
現下,外頭響起那優美到了極處、又柔軟到了極處的嗓音,竇金寶听在耳中,是熟得下能再熟,那正是他們家的雲姨。
此時,大門終于被推開,年永春從容跨進,沒理會跟在身後的大小泵娘們,只對著孩子們道──
「沒事了,把窗子打開。今日放半天假,大家回去吧。」對于竇家眾人的出現,他不想多問。
听到這番話,十幾個孩子你看著我、我瞅著你,就算有疑問也不敢說,先是一、兩個孩子開始收拾書本、紙筆,跟著全都乖乖動作、魚貫地離開學堂,只除了竇金寶──
她的禁制令尚未解除。
「喲!快瞧呀,這不正是咱們家浴血奮戰、寧死不屈、愈戰愈勇的小金寶嗎?」雲姨優雅地繞過年永春,一手支腰,一手掐著竇金寶圓嘟嘟的女敕頰,笑得眼楮眯成細縫兒。「來,雲姨疼一下。」
「疼疼疼,輕一點啦,雲姨……」嗚,根本是來看好戲的嘛。
「呵,咱們家的小金寶轉性啦?外頭有架可打,怎乖乖站在這兒了?」
竇來弟自年永春身後探出頭來,竇家姑娘里她排行老三,竇金寶「小煞星」的封號便是出于她口中。
竇金寶臉蛋微紅,偷偷覷了年永春一眼,後者俊容如常,眉眼淡淡收斂。
唔……好像有點兒生氣,又好像沒什麼脾氣;好像有點兒冷淡,又好像同尋常時候一般。
唉,苦惱苦惱,她真想知道師傅腦中轉些什麼哩。
這時,年永春身後又陸續冒出兩顆挺相似的小頭顱,兩張可人的嘴同時笑開,一前一後地開口──
「小寶,我知道,你被咱們家的永春師傅罰站,待在紅圈圈里,哪兒也不能去。」溜出去知會的棒頭早將前因後果說清楚、講明白了。
「這實在太神奇了,要不是我親眼所見,打死我也不相信哩!呵呵,咱們家的永春師傅真是厲害。」
「唔……」奇怪,師傅什麼時候變成四海竇家的人了?
竇金寶心中的疑惑又添一樁,硬忍住沒問。今天的她也真夠窩囊,還被阿紫和阿男調侃一番,嗚,幸好學堂的孩子都走光了,要不,她「寶大」的威信豈不毀于一旦?!
雲姨捏夠了她的女敕頰,雙手習慣性地叉在腰上,鳳眼調回年永春身上,笑道──
「既已太平無事,咱們就不打擾了。永春師傅不必擔心,外頭那些爛泥似地家伙就交給四海鑣局處理,咱兒同‘威武大武館’的朱大館主有些交情,會順道‘送’那個朱家大常公平回去的。」
瞧她說得真心誠意,可四海的人自是心知肚明,依她又嬌又辣的脾性,九成九是去砸人家場子興師問罪,那威武大武館可得小心了。
年永春微微一笑,素袖拱手。「不送。」
「呵,那咱們家金寶兒您就多擔待些,告辭了。」
「雲姨?」
理也不理身旋身便走,不只雲姨如此,竇家的姊妹們全對身後竇金寶那淒涼的呼喚充耳不聞,-個個瀟灑離去。
透過門窗,瞧見眾家鑣師們將適才囂張叫陣的大漢子扛上肩,那些人灰頭土臉、全被震暈似地,也不知師傅用了什麼手法。
待眾人一去,學堂內外一下子清靜了。
嗚,沒人替她求情,她還得困在這紅圈子里多久啊?!
可憐兮兮地眨著大眼,怕師傅生氣、怕師傅趕她出永春學堂、怕師傅不對她笑,怕師傅這個、怕師傅那個的,她九江四海小金寶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嗎?嗚,都不懂自己為什麼這般地「委屈求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