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寶年年春 第8頁

年永春五指已暗暗掐住她的手脈,微微沉吟,跟著一掌輕輕撫上她的額。

「你身體不適?生病了?」見竇金寶抿唇不語,他著急了,牽著她便走。「師傅先送你回四海鑣局。」

「不不不──」不要啊!別走那麼大步啊!

糟──竇金寶心中忍不住哀號,肚子一悶,一股黏膩的熱潮已肆無忌憚地流出,隱約……仿佛……好像……八成是……滲在褲上了。

她忽然甩開他的手,整個背緊緊貼在牆上,大眼驚懼地瞠著。

「怎麼了?是不是肚子痛?」

語氣微揚,他神情亦跟著緊繃,正打算趨前扳開她按在肚月復的手──

「不不不,我不是肚子痛。師傅你你、你別過來啦!」她拚命搖頭。

太丟臉、大丟臉、太丟臉啦!嗚……

「人家本來沒事的,人家只是……只是肚子有一點點悶而已,人家只是不喜歡這樣……」

滿月復的不安被戳出一個小洞,瞬間,所有的委屈全一古腦兒地往外沖,她癟癟嘴,終是忍不住放聲大哭──

「嗚哇──師傅,我不喜歡這樣,不喜歡不喜歡啦!為什麼女兒家就得這樣?我討厭一個月一次,嗚哇──我下要啦!鳴哇──」

原是怕他靠近,這時她卻像溺水者抓住啊木般撲進他懷里,雙手還緊緊抱住他的腰際。

終于,年永春懂了懷中小泵娘的憂慮。

四平八穩地躺在陌生的床榻上,這空氣很熟悉,是師傅的氣味,清清爽夾,帶著難以言喻的安定力量。

這處屋房就建在學堂後頭,是年永春的住所,里頭的擺設十分樸素,除尋常家俱外,牆邊還設了許多書架,架上自然擺滿書冊。

一個時辰前,竇金寶哭著被年永春帶來這里,接下來的事情實在大丟臉,她拒絕回想,反正是年永春一個口令、一個動作──

幫她張羅清水、替她準備干淨的巾帕、哄她別哭、要她自個兒清洗身子……

竇金寶對于整個過程是一片模糊,如今,心情穩定下來,她已換上師傅的褲衫,乖乖地躺在師傅的榻上。

臉蛋好燙、眼楮哭得好酸,想她四海小金寶也有這般淒慘落魄的時候,真算得上是一生的恥辱了。

這事要是教旁人知道,她一世英名盡毀,唯一慶幸的是師傅口風緊,肯定會幫她保守秘密的。

思緒轉到這里,心忽地一蕩,腦海中浮現出那張好看得沒法挑剔的臉容,眉目間盡是關懷顏色……

她方寸又蕩,深深吸了口氣,入鼻全是他的氣味,在胸腔里流連,一時間,心髒飛快地鼓動起來,兩團紅暈在頰邊綻了開。

奇怪,她是怎麼了?

印象中,雲姨和大姊沒提過會有這樣的癥狀啊?!

唉唉地嘆氣,她拉起薄被往臉上一蓋,適才莫名的沮喪已消除大半,如今浮上心頭的感覺卻教她加倍莫名。

有人拉她的被子!

輕咦一聲,她主動將薄被掀開,近距離對上男子徐和的目光,後者悄然無聲地步進,正坐在楊邊凝視著她。

「還會難受嗎?」他問,手背輕輕貼在她額上。

竇金寶因他這舉動,心又跳得亂了節拍,抿唇屏氣,大眼眨也不敢眨。

他收回手,露出柔軟的笑。

「體溫有點高,應是無疑。」

「雲姨說……這是正常的。葵、葵葵水來的時候,體溫都會比尋常時候高。我、我沒有發燒。」她身子壯得跟牛似地。

說實話,年永春剛開始真有些不知所措,畢竟,他從未處理過這樣的「意外」。但金寶兒的隻果臉就像剛由水中撈出,紅通通的掛滿淚珠,哭聲著實委屈、著實沮喪,他為人師傅的只想為她排憂解難,哪還管得了該有的男女界限。

「現在已是午時,學堂里的孩子卻回家吃飯去了。師傅送你回四海鑣局,午後的課你不用來,在家中好好睡一覺。」

「師傅……」竇金寶瞄著他,怯怯地喚了一聲。

「嗯?」

她沒說話,唇瓣倒是微微顫動了下,大眼楮還覆上一層可疑的霧氣,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以為她又開始沮喪,年永春一怔,掌心連忙握住她的小手。

「師傅嗯……我知道姑娘家都得呃……一個月一次。你、你是初潮,第一次接觸,自然會不適應,往後一回生、二回熟,也就好了。」說完,他自己都皺起眉頭。

「我不喜歡這樣,我一點也不像金寶了。」

「胡說。」他失笑地搖了搖頭,掌心的暖意滿滿包住她的手。「你還是你,如今來了初潮,說明金寶兒不再是小小泵娘,而是大姑娘家了。」

聞言,她口微張,隻果臉上紅潮未退,眼中的生氣已然凝聚──

大、姑、娘?

她正在變成大姑娘嗎?

她喜歡變成大姑娘!

大家都喚大姊是「竇大姑娘」,而自己排行最末,總要教人瞧小。若她有朝一日也成「竇大姑娘」,那她就能像大姊那樣幫阿爹走鑣、在道上揚名立萬、五湖四海任她遨游了。

「師傅覺得金寶兒是大姑娘了嗎?」下意識回握他的手,聲音已恢復慣有的清亮,而那對眼眸里滿是期望。

瞬間,一抹可人的風采展現,隻果臉粉女敕粉女敕,五官精致了起來。

年永春微微眩惑,眉峰暗蹙,一些感覺尚未成形,隨即已被他甩出腦外。

「當然,金寶是大姑娘了。」他淡淡笑著,有意無意地收回素袖,語氣熟悉好听︰「不能再像個小泵娘,動不動就掉眼淚。」

呵呵,她是大姑娘了。

「師傅……」她又喚,上半身坐了起來,咧出一個笑。「你待我真好。」

雖然還是痛恨所謂的「一月一回」,討厭月復腔中悶悶的感覺和腿間的不適,可是有師傅待她好、陪她說話、溫柔地對著她笑,她發覺一切也下是那麼難以忍受了。

包何況,她正在變成大姑娘。

年永春不語,神情尋常,嘴角的弧度仍舊溫和柔軟。

「師傅,你是男的,為什麼會懂得女兒家的事情?」精神剛恢復,她又開始習慣性地丟出許許多多數人頭疼的問題來。

「是不是有誰教過你,師傅?如果小泵娘變成大姑娘得經過這樣的變化,那小少年要轉變成男人的話,是不是也得經過一些有的沒的?你們也會肚子不舒服嗎?雲姨和大姊只說姑娘家會怎麼樣,可沒說男兒郎會如何。師傅,你一定知道對不對?」

男人的笑變得苦苦的,有些僵硬。

以往,對于她胡亂進出的古怪疑問,他倒也應付得過去,可現下這些事牽涉的層面太過微妙,他說明一個,她勢必要提出第二個,接著是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理也理不清,實在棘手。

「呃……這個嗯……」

他假咳了咳,支吾其詞,想著該如何處理,卻听見竇金寶新奇地嚷著──

「師傅!你臉怎麼這麼紅?!」

嗄?有嗎?!

他下意識抬起手觸模,發現臉皮真的挺燙的。

「還有耳朵,你的耳朵也紅通通的。」

聞言,他又模模耳垂,神情有些無辜。

「師傅,我頭一次瞧你這個模樣耶。呵呵呵,師傅好可愛喔──」

呃……他啞口無言了。

可愛?!

這兩個字用在他身上,合適嗎?

他瞅著眼前那張圓潤的臉蛋,兩個甜酒窩,再加唇邊一對小梨渦,眼楮笑眯眯,眉兒也笑眯眯。

唉,那才是真正的可愛。

第四章酒濃春香

風總這般多情,如撩琴手,撥動著時光的曲音,有悲有喜,拂弄了四個四季的悠轉,忽忽來到竇金寶十八歲的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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