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蝴蝶賢夫 第9頁

有次他去同學家玩游戲,後來兩個大男生在沙發上睡著,醒來時已是隔天早上,金家父母居然完全沒發現那個晚上,他們家的二兒子沒有在房間里,還以為他六點多進家門是因為早上去晨跑。

他們並非故意偏心,只是出色的長子與體弱的女佔據他們太多注意力,何況這個次子又很乖巧,什麼都不用擔心,也從不會惹是生非,讓他們很放心。而放心過度就成了忽略。

金英朗在家中,幾乎就是個沒聲音的人。

走出家門。情況也好不到哪去。

扮哥太優秀了,老師跟長輩幾乎都是叫他「英生的弟弟」,很少人會叫他「英朗」,什麼叫暗淡,這就是了,雖然不太願意,但也無可奈何,金英朗就這樣度過了他的童年以及青少年。

大概是念十一年級時,有一次,姑姑在知道他的小提琴踫傷後,將表姐多年不用的名琴給了他,說與其放在家里供著,不如給他用。

那是一把音色極佳的小提琴,附帶的琴弓輕巧柔韌,在弦上滑動起來時非常順手,試完琴他就非常喜歡,但他卻只拉了一次,因為爸媽說,英生要參加比賽,好一點的琴更能展現指法的技術,先借給哥哥比完整個比賽,但後來比賽結束,那把琴還是沒有回到他手上。

爸爸說再帶他去買一把,不過卻一直沒空。

今天雅樂問他爸媽喜歡什麼,他卻答不出來。不是沒注意,也不是男孩子粗心,而是親子關系疏離,除了父母的飲食習慣,其他的他實在不了解。

斑中畢業時,他突然覺得不想再這樣下去,他想要過金英朗的人生,而不是「英生的弟弟」,也不想永遠只扮演成全別人的角色,于是他回到這里,遠遠離開對他而言沒有陽光的南加州。

這里是個好地方,真的。

考取醫學院,參加各種社團,在這里,他就叫金英朗,沒人會叫他「英生的弟弟」。

他發現,原來自己也可以很受歡迎。

也許是為了彌補成長過程中的缺憾,他喜歡別人注意他,關心他,再怪的女生對他示好,他都會覺得很感謝。

被別人放在心中的感覺太好了。他要怎麼樣告訴雅樂,他的內心有個五歲的幼兒始終沒有長大?

想要愛,需要愛。

小時候他常常看爸媽稱贊哥哥,擁抱妹妹,忙著展現哥哥的聰明優秀,忙著關心妹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有沒有什麼需要,而他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句「英朗要乖。」

他哪里不乖了,他是全世界最乖的孩子。但是父母從不以他為榮,也沒給他深切的擁抱,無論到哪里,母親總是牽著哥哥到處炫耀,父親則抱著妹妹噓寒問暖,他什麼都沒有。

從小到大,他的獎狀也不少,踢了六年校隊足球,是隊上主力,角球開得極為漂亮,教練曾經告訴他,如果有意走職業,他願意寫信推薦他到足球名校去做更好的歷練。

如果他是出生在別的家庭,絕對會是受到寶貝的,偏偏他出生在金家——沒有光芒,沒有聲音,微弱的存在感。

成長過程過度被忽略,所以他渴望受到注意,希望每個人都喜歡他。

他不願拒絕任何人,因為「被喜歡」與「被注意」對他來說,是很珍貴的,孩提時代,他曾經天真許願想要這一切。

好不容易,他終于有了。

他知道雅樂不高興,因為她的模樣就是在抗拒,可是,挨餓的人不會舍得丟掉任何食物,曾經缺愛的人也不會舍得拒絕任何的喜歡。

看著她的睡臉,金英朗露出一絲苦笑,在別人眼中佔盡天時地利,仿佛天之驕子的他其實什麼也不是。

他要怎麼告訴他這個喜歡他,又有點祟拜他的新婚妻子說,其實我自信不足,其實,我很缺乏關心,很缺乏愛……

第5章(1)

早上醒來時,雅樂不在身邊。

浴室,廚房,陽台都沒有人影。

經歷過昨天晚上的不愉快,金英朗當然不會去幻想還有人笑語嫣然地對他說「來吃早餐」,但也沒想到她居然一大早就出門了。

他的皮夾還有車鑰匙放在空蕩蕩的餐桌上。黏貼在冰箱上的道歉紙條則被畫了一個大叉。

他看著那個紅色大叉,內心知道雅樂遠比他所想象的還要生氣。

紙條道歉不管用,他得另外想辦法才行。

在路邊的早餐店吃了東西,開車前往診所,忙碌的上午很快過去,趁著中午休息,他撥了雅樂的號碼——雖然覺得被拒接的幾率頗大,但無論如何還是要先努力一下。

原本甜蜜的卡農曲換成了蔡依林的冷暴力。

在听了幾句讓他膽顫心驚的彩鈴後,電話被接起來了。

「喂。」

哦,太好了,居然第一通電話就有回應,金英朗覺得放心了些,肯接線就還能溝通。

「雅樂,是我。」

「什麼事嗎?」笑意盈然的聲音,「金醫師。」

呃……

好吧,他放心放得太早了,從她叫他「金醫師」這件事情可以歸納出一個結論︰

她還非常火大。

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听起來誠懇,「我想跟你談一下昨天的事。」

「昨天?你是說那個很恐怖很恐怖的‘毒鑰’這件事情嗎?」雅樂聲音十分挖苦,「我個人是覺得還好哎,基本上會在電視台播出,都己經是經過適度的剪接了,何況沒記錯的話,這部電影上映時並不是限制級,所以要問我的感想的話,應該不會恐怖到睡不著啦。」

女王已經長角了。

他當然也知道毒鑰還不算是恐怖片,只是……

總之,這件事情完全是他理虧,無論如何是站不住腳的,他真的願意插兩支白旗在頭上讓女王息怒,只要她願意給罪臣機會,「雅樂,我知道昨天是我沒處理好,對不起。」

「不,是我心理素質太低了。」

「雅樂……」

「說抱歉的應該是我。」女王打斷了他的話,「結了婚還隨便給電話有什麼大不了,跟老婆出來逛街卻只顧著安慰別的女人有什麼大不了,老婆都氣得臉色發青還在講電話有什麼大不了,終歸到底,我,太,小,氣,了!」

他完全能了解女王的火大——因為易地而處,他也會非常生氣。

昨天晚上,金英朗從客廳走到臥房,又從臥房走到書房,然後在飯廳抽了兩根煙,終于想了兩個方法︰一是,跟雅樂坦白他其實是親情世界的貧戶,才會全盤接收別人的好感訊息,並保證以後會注意她的感受;二是,好好道歉,並保證以後會注意她的感受。

想了想,他決定還是二。

原因無他,他曾經跟交往過的一個女朋友坦承自己成長過程的備受忽略,女友理解他,也慰解他,可是從此後兩人的相處卻開始不自然,在孤兒院擔任義工的女孩,看著他的眼神從無限祟拜變成溺愛憐憫,不再跟他吵架,不再跟他鬧別扭,無時無刻都在包容他,缺乏溝通之下,兩人終究漸行漸遠。

金英朗不想跟雅樂漸行漸遠。

即使她跟那女孩是不同的類型,但他就是不想冒這個險,所以他決定還是自己保有這個秘密。

「雅樂,抱歉,以後我會注意。」

「不要只是對不起,金醫師,金先生,金好人,用你的大腦想一下,身為老婆的我到底在氣什麼?」

「大概……知道一些。」

「那你說說看,我在不高興什?」

罪人開始自述觸怒女王的罪行,「你已經叫我掛電話了,可是我不但沒有掛,還走到另外一邊繼續講,而且講了半個多小時。」

雅樂從鼻子發出一個音,「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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