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只眼閉只眼 第22頁

「我不知道還可以找誰,所以才半夜打電話給你……對不起……」擤擤鼻,再換一張面紙繼續哭。

「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我不想回家。」望著車窗外,屬於凌晨時分才有的蕭條寧靜,深夜的城市同樣靜的很可怕。而她的家,更安靜,只有她一個人的呼吸聲。

她懷念那段與他共度晨昏的日子,至少睡著或醒來時,都不孤單。

「隨便你要載我去哪里都好,就是不要回家。」透過車窗看他,窗戶沒辦法像鏡子一樣完整地映照出他听到這句話時的表情,她在乎他會不悅蹙眉或是也同樣視她為壞孩子,可是她無法勉強自己再一次被父母如此忽視的情況下,繼續窩回那間屋子去自怨自哀,若真是如此,她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將廚房那罐克蟑當酒喝。

「你父母又對你說了什麼難听話?」他的手放在方向盤上,沒有發動車子的念頭。

花漾擦乾眼淚,「還好……都是些老掉牙的話,听習慣了。」她還是一副枕在椅背上的懶懶樣,只不過還是用著側腦杓面對他。

「但你卻是因為那些老掉牙的話而哭的。」

他本來以為她會那麼激烈抱著他哭,是因為被逮到警局害怕所致,但她看到他踏入警局大門的那一瞬間,眼淚才像洪水般決堤而出,簡直像極了一只擔心被人拋棄的小狽,獨獨她缺了那根會搖動的尾巴,再加上別家的父母親來領孩子回去時,即使那些父母又吼又罵,他都感覺到她的欣羨,然後她會更抱緊他,好像要證明著「我也是有人要的」。

「我沒有!」倔強地否認。殊不知自己又快又急的口氣已經充滿了欲蓋彌彰的味道。

反正簡品惇得到他想知道的答案,也不再深究下去,動手將車子開出停車格,車子行駛的目的地正是他家。

既然她不想多談她父母的話題,那他就來秋後算帳了,「你為什麼又跟著那群家伙去飆車?」

花漾總算將腦袋偏回一小塊角度,不像剛剛那樣幾乎要整個背對他,讓他瞧見她因賭氣而嘟得半天高的紅唇。

「心情不好、無聊、睡不著,還有你不接我電話。」

最後那個原因說來相當咬牙,看來依百分比來劃分的話,心情不好佔了5%;無聊佔了5%;睡不著也佔了5%,其余的85%全在於他不接她電話這項指控,而且換個說法,如果他沒有不接她的電話,她就不會心情不好,也不會感到無聊,更不會氣到睡不著,所以從這個角度來看,他不接她電話才是讓她去飆車的100%主因。

「我在將住院期間所累積的事情全努力處理完,有時人在開庭沒辦法開機。」簡品惇看著花漾突然整張臉轉過來,一副氣急敗壞的賭氣樣。

「你可以回電給我呀,不是都有來電顯示嗎?!」

「是,這點是我的錯,我想等你的下課時間撥給你,但是每次猛然想起,不是下課十分鐘已經結束,就是又忙到忘了,對不起。」

「……你有想打電話給我?」花漾原本含怨的眼像是點燃了一絲光明,她沒有太留意他忙到撥不出時間打電話給她,只將全盤的心思放在「他想過」的這部分。

「想關心一下你有沒有乖乖去上學。」再听听她的聲音有沒有精神。

「有啦,我都有去。」她終於露出了今晚的第一個笑容,一掃這些日子誤以為簡品惇惡意的疏離。雖然去了學校並不等於有心於課業上,但為了害怕他打電話來查勤時沒听到校園的雜聲而氣她不乖,所以她都乖乖待在教室,每分每秒都在等她的手機響起。

她怎麼會這麼小人地誤會他,小鼻子小眼楮地將他歸類在薄情郎之流?他還在凌晨接到她的求救電話就立刻飛奔來拯救她耶。真是……小小的對他良心不安了一下。

他還會想關心她有沒有去上學呢,嘻。

不過剛剛那兩句對話不會就是他們兩人可能的通話內容吧?未免少得太可憐了吧?一點也不能解她這些日子的思念饑渴。

但很快的,簡品惇打壞了她的好心情。

「即使我沒回電給你是我的錯,但你不該仗著這點,放任自己胡作非為,更不該將這個錯歸咎於別人。」不該讓他牽動著她的善惡,他不希望自己為了這個小女孩產生太大的改變,也不希望自己必須為了她好,而把自己搞得不像自己。他願意分心思在她身上,給予關心、給予注意,但前提是他還握有大部分的掌控權。「你總不能哪天去搶了銀行,理由是因為我跟你吵架,這听起來不是很可笑嗎?」而且幼稚。

她咬咬唇,听出了他的責備,「我沒有要胡作非為呀,我只是……覺得孤單,想找人陪……我什麼也沒做,只是在路上騎著機車,看到路邊的流浪狗我還會閃它,我做了什麼壞事嗎?」

「無照駕駛,騎機車未戴安全帽。」一針見血。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沒听出來她很委屈地在傳達她的孤單寂寞嗎?他以為她為什麼要放著補眠的太好時間不睡,非得在烏煙瘴氣的車陣中穿梭,吸了滿肺的毒氣來減短壽命嗎?

她不過是不想一個人可憐兮兮地窩回那間房子呀……

他真的沒听出來,嗚,只在乎她無照駕駛。

「反正你什麼都不知道!」二度賭氣地撇過頭。算了算了,反正他們什麼都不懂,認為只要是違背了他們道德觀念的人事物就全掛上一個「叛逆壞東西」。再說,她根本不想浪費唇舌替自己再解釋什麼,她也不要誰懂!

不懂不懂,誰都不懂算了!

「是你自己要問我做了什麼壞事,你的行為中本來就犯了這項錯。」現在又翻臉不認帳了嗎?他很盡律師的本分替她解答,為什麼換來一句他什麼都不知道的控訴。

「反正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回答還是只有這句怨懟。

小小的啜泣,成為車內的音效,不同於先前警局里的放聲大哭,這泣吟是強忍在咽喉里,只有幾聲嗚咽很不小心逸出來,如果此時車內音響打開,是很容易被掩蓋掉的。

既然她忍得這麼努力,不想讓人發現,是不是表示他也可以假裝沒听到,唬弄過去了?

把良心掩蓋住,自然要做到不看不听不聞不問也是件太簡單的事……

這種事,他向來得心應手。

「你怎麼這麼讓人放心不下?」

真的想再狼心狗肺一回,就不該有這種沉吟的嘆息。

可是他止不住月兌口的,因為這句話幾乎是他第一次見到她時——在山區甫見到那個濃妝小刺蝟,或是醫院一睜眼重見光明的剎那所看到的清秀小佳人——就在心底生根的念頭。

她完全像一個依靠成性的人,卻偏偏得靠自己獨立,然後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團糟,他看著她變得一團糟,心里也沒跟著高興。

因為有了擔心,才會把她擱在心秤上去衡量重量,也才會更篤定她是個讓人掛心的女孩子。

從車窗只能看到簡品惇的側臉,耳朵卻听到了他的輕嘆和疑問。

「誰說的,沒有人這麼說過我……」

「那為什麼我眼楮所看到的卻是這樣?」

總是看到她闖禍、看到她惹麻煩,看到她……哭。

他會覺得她有本事讓人放心的家伙八成全瞎了狗眼。

「我知道你眼楮里看到的我,一定是個差勁到不行的家伙。」花漾心酸酸地說著,她算有自知之明吧,她這種德行,任誰看了也只會搖頭、再搖頭。「我也不想變成這麼差勁,可是有什麼辦法呢?我就是這麼差勁的人,仗著自己有幾個臭錢就死命揮霍,活該以後散盡存款去睡地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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