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傷她如此之深嗎?教她絕望至此,連求生的意志也失去了?
葉聖恩狂亂地搖頭,無力地倚著牆,目送朱挽香被醫護人員送進開刀房里,門關上,阻絕了她與他,而他驚懼不已,好怕從此以後再也見不到她。
「對不起,挽香,對不起……」
明明是最想愛護的人,為什麼他會傷她傷得那麼深、那麼痛,為什麼她寧願到另一個世界,也不願留在他身邊?
「葉先生,請你簽名!」護士在他耳畔聲聲催促。「你要留下這個孩子嗎?還是先救媽媽?」
他睜開眼,看這無情的世間,為什麼總要人做這種兩難的選擇?為什麼不能兩全其美?
他要挽香,也舍不得孩子啊!
「請你們……先救媽媽。」他顫著手,在同意書上簽下歪斜的字跡,明知自己做這個決定,只會令心愛的人更恨他——
對不起,挽香,對不起,寶寶。
因為他,只是個平凡的男人。
***獨家制作***bbs.***
他只是個平凡的男人,卻可笑地以為自己能周全一切,或許是從小到大的輝煌經歷寵壞了他,令他誤判情勢。
直到他遇見愛情,給了他人生最痛苦最困難的抉擇,他才恍然頓悟自己的卑微渺小。
他只是個平凡的男人……
葉聖恩苦澀地抿唇,揚起眸,盯著窗外如剪的新月,冷冷地勾破夜幕。
他已經在手術室外等了好幾個小時,那扇緊閉的門卻遲遲不肯開啟,時間每前進一格,都像踐踏在他心上,踩得血肉模糊。
他好怕,不管是她或寶寶,任何一個有意外,他都永遠不能原諒自己。
「拜托,請保佑他們平安無事吧!拜托……」
他喃喃祈禱,神魂陷在漫天迷霧里,走不出去,直到一道焦急的聲嗓,硬生生地將他拉回——
「聖恩,情況怎麼樣了?」
他愕然回首,迎向他打扮得雍容華貴的母親,就算匆匆趕來醫院,她也穿戴得猶如參加盛宴,艷光四射。
無論何時何地,都要展現自己最好的形象,這是他們葉家的家訓,也是他一直恪遵的,只是現在他望著光鮮亮麗的母親,胸臆忽然涌上幾分厭惡。
「手術是不是還沒結束?寶寶還好吧?保得住嗎?」白綺莉一連串地追問。
葉聖恩澀澀地瞪她。「你只關心我們葉家的骨肉嗎?為什麼不問問挽香怎麼樣了?」
白綺莉一愣。「她怎麼了?」
「我不知道。」他什麼也不知道!只能無助地祈禱。
「你臉色好難看,是不是累了?還是你先回去——」
「我怎麼能走?」他焦躁地揮手,拒絕母親的提議。「她跟孩子還在開刀房!」
「你怎麼了?聖恩。」白綺莉輕顰秀眉。「你是擔心那女人嗎?她跟你又不相干,你何必——」
「她是我的妻子!」他驀地爆出低吼。
白綺莉驚駭地震住。「你說什麼?」
「跟她結婚的人,是我,不是朝陽。」葉聖恩直視母親,眼眸泛著血絲,泛著濃濃悔恨。
「這是、怎麼回事?」白綺莉整個人呆了。「我听不懂……」
她當然听不懂,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何事態會失控至此。
葉聖恩自嘲地凜唇,一次次地深呼吸,控制自己瀕臨爆發的情緒。
「半年多前,我跟朝陽交換身分,他留在台北假扮我……」他幽幽地對母親解釋來龍去脈。
白綺莉听罷,半天回不了神,好不容易,才找回說話的聲音。「所以那時候在公司闖禍的人是朝陽,跟婉兒交往的人也是他?」
「沒錯。」
「那朱挽香肚子里的孩子……其實是你的?」
他黯然頷首,垂在身側的雙手,微微顫抖。「我犯了大錯,我以為我可以彌補朝陽,沒想到卻害了自己的妻子跟兒子。」
「這不能怪你啊!」白綺莉心疼他如此自責。「都怪朝陽,他當初就不該異想天開說要跟你交換身分,然後又那樣為難你,不許你公開秘密——」
「不要再怪朝陽了,這件事是我的錯。」葉聖恩懊惱地打斷母親。「媽,你有沒有想過?就是因為你們一直都偏疼我,才會讓朝陽變得那麼憤世嫉俗。」
白綺莉一窒,麗顏瞬間刷白。
「他也是你的兒子,為什麼你不能公平地愛他呢?」這話,葉聖恩是為弟弟問的,也為自己問。
為什麼他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卻吝于分給朝陽一點疼愛?
「聖恩,你听我說……」白綺莉試著對兒子解釋,卻不知該說什麼,她偏心是事實,只是沒想到會因此造成他們兄弟反目。
「你不用說了。」葉聖恩很清楚母親心亂如麻。「今天事情會弄到這地步,我自己也有錯。」他停頓片刻。「我今天坦白了這一切,朝陽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原諒我了,或許你們也不會諒解我,但我還是希望,如果朝陽有一天願意回家來,你們可以對他好一點。」
白綺莉悵然無語。
葉聖恩也不期待她的回應,在綿密的歲月下纏繞成的心結,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間解開。
何況,他現在有更掛心的煩惱,他倚在牆前,祈求著、禱告著,盼上天施恩,救回他的妻兒。
終于,手術室外的燈滅了,他看著醫生走出來,提心吊膽。
「醫生,請問挽香……怎麼樣了?」
「她很好。」醫生的笑容,宛如慈祥的神父,赦免他的罪。「手術很成功,她跟寶寶都活下來了——」
***獨家制作***bbs.***
靶謝上天,她的寶寶平安活著!
可他好小、好瘦弱,躺在保溫箱里,身上還插著人工呼吸管,在生死邊緣痛苦地掙扎。
當朱挽香從新生兒科加護病房的玻璃窗望見這一幕,她崩潰了。
「都是我……是我害的,是我這個做媽媽的沒保護好他!」
「你別太擔心,挽香,寶寶雖然身體很虛弱,可醫生說他很堅強,很努力地想要活下來,他們會盡力幫助他……」
葉聖恩聲聲安慰,可他愈是勸解,她愈恨他。
「你懂什麼?你知道一個早產兒有多虛弱嗎?他可能隨時會發生感染或者敗血癥狀,可能有腦性麻痹的現象,甚至會影響智力發展——你知道這幾個月,他光是為了活下來,會有多辛苦嗎?」
她歇斯底里地責備他,將所有的哀怨與憤惱,都發泄在他身上。
可他只是默默承受,不管她如何怒罵他,如何像個潑婦,將一切都歸咎于他,他回應的,永遠是溫柔。
令她心碎也心痛的溫柔。
她恨透了他!
她拒絕他進入她的病房,不許他出現在她視線之內,從今以後,他不再是她的丈夫,也不是孩子的父親,她只願當他是陌生人。
她以為這樣的冷漠能驅離他,但她錯估了他的決心,為了照顧她,他連公司也不去了,將公事都放手交代給屬下,整天待在醫院。
家人的責難與不諒解他都不在乎了,他告訴她,她和寶寶,是他最珍惜的,也是最想守護的。
「我不相信,你說謊!」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說謊了,他以為她還會傻到去相信嗎?
「是真的!」他急切地聲明。「你听我解釋好嗎?」
她不肯听,他也不強求,只是日復一日地在她門外徘徊,直到她受不了他的痴纏,主動請護士喚他進病房。
他幾乎是立刻進來了,步履靜悄悄的,似乎怕稍微沉了些,會驚走她。
她撇過臉,刻意不看他。
「挽香,你還好嗎?」他輕聲問,小心翼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