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也注意到她顫顫欲言的紅唇,出神地盯了好半晌,然後,忽地拾起餐巾,輕輕拭向她嘴角。
「你做什麼?」她又嚇一跳。
「別動。」他單手扣住她後頸,替她擦拭油亮的唇。「這樣好多了。」
好多了?
她窘迫地顰眉。「我剛剛嘴上沾了什麼嗎?」她怎會這麼不小心?老是在他面前出這種糗。
「不是沾上什麼,只是太亮了。」
「太亮?」她不解。
「會讓人很想親吻。」他柔聲低語,鎖住她的星眸絕對有能耐打亂她心跳的節奏。
她的心跳亂了,呼吸也暫停,眸光悵惘地徘徊在他若有所思的俊顏。
許久、許久,也許足以讓一個人的理智溜到世界盡頭,他才沙啞地揚嗓。「你的臉紅了。」
什麼?!
她一震,腦海瞬間空白。
「沒想到你也有這麼純情的一面。」
純情?她?!這應該是用在葉子那種女孩身上的形容詞吧?跟她八竿子打不著。
李相思倉皇斂眸,死盯著自己的餐盤,竟有種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的沖動。
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的反應,真的是愈來愈不像自己了。
「相思。」他忽然喚她。
她軟弱地想關閉自己的耳貝。「什麼事?」
「你是個很倔強的女人。」他嘆息般地評論。
她愕然。
「女人,有時候還是要撒點嬌比較好。」
撒嬌?她?
她不明所以地瞪著他溫煦的笑容。
「還是說,你從來不懂得撒嬌?」他低聲問,忽地抬起手,將一綹不听話的散發勾回她耳後。
他在做什麼?在說什麼?為何她的胸口會撞擊得如此激烈,血液幾欲在體內沸騰?
「相思,我們明天不回台灣了。」
「為什麼?」她迷惑地眨眼。
「我們要留下來,好好地玩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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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天早上,在殷樊亞的引領下,兩人坐上火車,往一個名為富森的小鎮出發。富森位于德國著名觀光路線羅曼蒂克大道的終點,距離慕尼黑約莫兩小時車程。
在歐洲搭火車是很有意思的體驗,除了可以欣賞窗外如詩如畫的景致,最有趣的是每個座位前都會附上一張火車時刻表,詳細記載此班火車的行進路線及到站時間,如何接駁其他班次的火車,以及每一個車廂的功能。
表上各種記號琳瑯滿目,妙味橫生,光是研究各個記號代表的意義,就能打發不少時間。
好學的李相思自然不放過這機會,上車後,在窗外湖光山色圍攏下,興致勃勃地玩解謎游戲。
殷樊亞興味地打量她側面,看她伏著羽睫,蔥指在時刻表上點劃,每發現一處奧妙,櫻唇便會心一抿。
而當她不自覺地微笑時,他的心也跟著悸動。
她實在很可愛——他認識的女人大概不會有任何一個對火車時刻表有興趣,唯有她與眾不同。
「我們這班車有餐車。」她冷不防地揚嗓,燦亮的眼神在他心潭投下了一顆小石子。
「你該不會想吃東西吧?這麼快肚子又餓了嗎?」話說早上,他才半強迫地盯著她吃下一頓豐盛餐點呢,雖然如果她還有胃口,他絕對不介意欣賞她大快朵頤的俏模樣。
「我當然不餓。」半諧謔的語氣似是令李相思有些發窘。「而且餐車也只有用餐時間才供應餐點。」
「那就好。」他故意擺出一副放心的表情。「我還以為你又想吃了,你知道,胃口太好有時也不是一件好事。」
她無語,嬌嗔地瞟他一眼,不理他,繼續埋首研究。
殷樊亞笑望她,就像她只顧著手上那張時刻表,他也只顧著領略她多樣的風情。
他大概是瘋了。他半無奈地想。
延後回國行程,與她在異鄉閑晃消磨,根本不像是他會做出來的事。他一向是個工作狂,只想著快一點攀上權力頂峰,他個人認為,虛擲時間是最大的浪費。
但今日,他卻只想好好放松一天,與她盤桓,他想,偶爾放慢腳步也無妨,偶爾也可以停下來看看路邊的花朵。
他想,好好寵她。
因為不知怎地,他有種預感,身旁這可愛的女孩似乎不曾擁有過真正的快樂,或許從來不懂。
她的笑,很少出自真心,只是為了掩飾不快樂。
她不懂得撒嬌,不允許自己軟弱,她是一朵以火鑄的冰玫瑰,剛強,冷傲,但冰火相克,遲早有一天會將她折磨成一縷輕煙。
想到有那一天,他便不由自主地驚慌。
他知道她不是他該給予溫柔的對象,他也給不起,但他的情感,拒絕理智的命令。
一天就好,他希望能听到她開懷的笑聲,見到她百分之百不合一絲雜質的笑容。
他或許太自以為是了,但他只求一天,拋卻責任與身分,以最真實的自己,試著摘下她戴在臉上的面具……
「到了!」
火車進站,她笑著翩然起身。
他走在她身後,欣賞她輕盈如蝶的身姿,他敢打賭,只要他稍一用力拉她的手,她就會娉婷飛舞起來。
火車站外,等著開闊他們視野的,是一座童話般的小鎮,五彩繽紛的建築物,歐洲風的街燈,以及秋高氣爽的一大片藍天。
兩人走在街道上,就連呼吸到的空氣,仿佛也比平日清新幾倍。
「我們要去哪里?」李相思問。
「你猜不到嗎?」殷樊亞故作神秘。「這個小鎮最有名的地方是哪里?」
她搖頭。
「呵,難得你也有不曉得的事呢!」他輕笑著逗她。
她不情願地微微眯眼。「你如果早告訴我一聲,我就會查好資料。」
「你不需要查資料,只要跟著我就好。」他低語,臉部線條一瞬間軟化得極溫柔。
溫柔得令她不敢多瞧。
只要跟著他。
她胸口怦動著,玩味著這話隱藏的涵義,他或許只是隨口一句,但她從不曾有過這樣的經驗。
她的人生,一路走來,從不曾只需信任某人的帶領,她從來都是跌跌撞撞,親身披荊斬棘。
只要跟著一個人——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李相思不覺緩下步履,稍稍退後。她凝睇著殷樊亞的背影,高大又偉岸的背影,好似真的能夠替她擋去前路風雨……
「過來,相思。」他察覺她落後了,警覺地回過頭,朝她伸出手。「這里觀光客多,小心走散了。」
她遲疑地盯著那看似溫暖的大手。
「放心吧,我不會吃了你,只是朋友的牽手,不怕。」
怕?她怕什麼?
他半玩笑半調侃的口氣激惱了她,橫他一眼,胸口一股倔氣涌上來,不顧一切地將柔荑交給他。
他結實地握住,一陣陣熱流透過彼此交疊的掌心,暖了她胸口。
「走吧,我們先去買票。」
買了票,兩人沿著流水淙淙的溪谷走山路,秋意在山巒里群聚的樹林揮灑著顏彩,淺黃、霜紅,但仍有部分翠綠依然堅持我行我素。
山徑游人如織,卻仍是清靜,或許是因為天空太遼闊,而森林綿延不絕。
忽地,兩人轉過一彎道,巍峨矗立在山頂的建築赫然現身。
李相思輕輕抽氣。
她終于知道殷樊亞要帶自己來看什麼,就是山上那座頂著蔚藍尖塔的白色城堡。
新天鵝堡,以天鵝的絕美姿態,在藍空下,在山巔上,在德國人心目中,孤傲又優雅地挺立著。
殷樊亞傍在她身邊,與她一同仰望城堡。「听說迪士尼童話里的灰姑娘城堡,就是仿造這座新天鵝堡設計的。」
「嗯。」李相思應一聲,只覺喉腔梗著什麼,一時無語。
她自認是鐵石心腸的女人,從不相信童話,但親眼見到這座在山林間遺世獨立的城堡時,仍是難以言喻地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