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住,半晌,才啞聲揚嗓。「我剛遇到搶劫。」
「搶劫?!」殷樊亞倏地拉高聲調,驚動了大廳內來往的行人,紛紛送來訝異的一瞥,他顧不得眾人奇怪的視線,一逕追問。「怎麼回事?你真的遇到搶劫了?」
「嗯,皮包讓他們搶走了。」
「還管皮包做什麼?」眉宇不悅地糾結。「那你還一路自己走回來?為什麼不叫救命?不請人幫忙?」
她默然不語。
他瞪著她沉靜的表情,剛遭遇過搶劫,弄得一身傷,她竟還能一路若無其事地走回飯店。
為何連呼救也不會?為何連一滴驚慌的眼淚都沒掉?為何……還能如此冷靜?
「你為什麼不求救?」他沙啞地再問一次,匆地,一道念頭劈過腦海,他悚然睜大眼。「難道你認為不會有人來救你?」
她一震,羽睫低伏,櫻唇關住。
殷樊亞瞠視她。
丙真是如此嗎?不求救,是因為知道不會有人伸出援手,習慣了凡事靠自己,是這樣嗎?
他驀地展臂,緊緊擁住她。
這柔弱的嬌軀啊,偏是如此剛強,他只需一張雙手便能圈住她,卻絕對折服不了她。
「副總?」她迷惑地輕喚。
他閉了閉眼,想笑,胸臆間卻泛濫著某種酸潮。「我服了你,相思,真的服了你!」短促的笑聲,沙啞。
她更迷惑了,揚起眸,想看清他的表情,映入瞳底的,是一張微笑的臉,極淡極淡的笑,卻透著點濃濃的什麼。
她怔忡。
「我送你回房吧,你一定累了。」溫柔的聲浪撫摩她耳岸,她頓時有種錯覺,覺得自己像嬰孩,躺在如舟的搖籃里,輕輕被搖蕩著。
這是什麼樣的感覺?她似乎不曾有過……
她鎖眉,反應異常遲鈍起來,腦子暈沉沉的,由他扶起自己虛軟的身子。
「這盒子里是什麼?」他一手攬著她的腰,另一手圈抱起紙盒。
「啊,那個。」她這才神智一醒。「是你昨天看中的咕咕鐘,老板願意賣給我們了。」
他驀地撇過頭,不可思議地瞪她。「你就是為了拿這鐘,才遇到搶劫的?」
她點頭。
「你何必呢?只不過是一個鐘啊!」
「你不是說我是萬能秘書嗎?幫助老板達成心願,也是一個秘書該做的,不是嗎?」她輕描淡寫,仿佛這是件不足掛齒的小事。
他怔望她,無語,百般滋味在胸口燒灼,是酸、是甜,抑或苦澀?他厘不清,只覺得好想抱緊她,狠狠地,將她柔軟的血肉揉進他骨子里,護住,不許任何人再來傷她——
「傻瓜!」
第五章
殷樊亞攙扶李相思回房後,首先請飯店服務生送來急救箱,親自替她包扎傷口。他用繃帶一圈圈纏住她手腕,也勾住她的心。
「等會兒洗澡時小心一點,別讓傷口踫到水,會痛的。」他溫柔地叮囑她。
「嗯。」她點頭,恍惚地踏進浴室,在蓮蓬頭下洗去一身狼狽後,她泡在浴白里,瞪著一室迷蒙繚繞的蒸氣,發呆。
她想著殷樊亞方才在飯店大廳說的話,他看著她焦慮又氣惱的表情,以及那個意義不明的擁抱。
他那時為何要擁抱她?
若是別的男人,她會解讀成他們克制不住突如其來的,她或許會禮貌地掙月兌,或者不客氣地指責對方逾矩。
但對他,她既不責備也忘了要掙扎,只是愣愣地由他抱著,甚至剎那間還有種奇妙的錯覺,仿佛自己是躺在搖籃里。
她是怎麼了?這反應一點也不像自己。
想著,李相思忽地玉頰一熱。是蒸氣烘暖了她的臉吧?她閉氣,將一張嫣粉嬌顏潛入熱水里,拒絕承認自己是因腦中凌亂的思緒而動搖。
她在水中倒數,給自己十秒的時間回復一貫的冷靜,十秒後,她又將時間延長了十秒,才揚起頭,微鬈的發浪在空中狂野地飆舞,水珠四濺。
窈窕的胴體立起,玉腿越過浴白,她拿毛巾稍稍擰吧秀發,套上白色浴袍。
她推開浴室的玻璃門,低頭系好浴袍衣帶,臉蛋再抬起時,一道英挺的身影驀地映入眼簾。
她怔住,雙手凝在衣帶邊,整個人頓時呈現可笑的靜止狀態。
「洗好了嗎?沒弄痛傷口吧?」殷樊亞像是未察覺她的尷尬,很自然地問。
「你……你怎麼還在?」
她以為他幫她處理好傷口後,就該出去了。他是個君子,不是嗎?他、他、他……該不會都看到了吧?
李相思猛然回眸,瞪向浴室那扇門,雖是玻璃做的,中段卻是看不透的霧面,頂多能隱約看到身體的曲線。
但即使只是曲線,也夠撩人了,若隱若現的效果甚至更能激發一般男人的獸性——可他,當然不會因此為欲癲狂吧?
美眸回到殷樊亞身上,他正淡笑著,似是看透了她的思緒。
「放心,我什麼也沒看到。」擒住她的眼亮得令她難以逼視,又深邃得讓她無法猜測。
她懊惱地咬唇,只能肯定一點,就算他的確乘機欣賞了一場美人出浴秀,也是毫無反應,至少她看不出來。
她不知究竟是哪一點比較令自己在意?他可能偷窺她出浴,或者他看了卻毫無反應?
可惡……
「我叫了客房服務,你應該餓了吧?過來吃點東西。」溫和的聲嗓穿透她迷蒙的腦海。
她定定神,這才發現房間內多了一張小小餐桌,餐桌上,擺著幾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她放下凝在衣帶的手,似嗔非嗔地睇他一眼,然後翩然舉步,在餐桌旁落坐。
他也坐下來,卻是將椅子拉到她身邊,一面替她斟了一杯黑啤酒,一面介紹桌上餐點。
「我叫了德國豬腳,這酸菜我剛偷吃過了,很不錯。還有這道,是施瓦本風的餃子,昨天總經理夫人也煮了一道德國餃子,你不是說很好吃嗎?來嘗嘗飯店主廚做的有什麼不同。還有這個,慕尼黑的白香腸,看起來很特別吧?試試看。」
他一口氣說了一串,她卻幾乎沒听進去半句,只覺得他靠自己實在太近,身上一股沐浴乳的淡淡清香擾人地勾惹她的嗅覺。
「你要先吃哪一道?」性感的呼息根本就在她耳畔。
她悄悄握了下拳。「先吃香腸吧。」
說著,她意欲拿起餐具,他卻搶先一步替她將香腸挾進她餐盤里,還細心地切成一塊一塊。
她蹙眉望著他過分熱心的舉動。「我自己來就行了。」
他只是微笑,繼續切香腸,然後叉起一小塊,往她唇畔送。
她嚇一跳,反射性地別過臉。「你做什麼?」
「喂你吃啊!」他很無辜地回答。
她驚恐地瞪他。「我自己可以吃。」
「你的右手扭傷了,吃東西不方便,還是我喂你吧。」
「我還有左手。」她忙不迭地聲明,芙頰微暖。開什麼玩笑?她又不是手殘了,干麼要他喂食啊?
為了表示自己能照顧自己,她用左手拿起餐叉,叉了一塊香腸送進嘴里,咀嚼完畢,咽下,翠眉得意地一揚。
看,我自己可以吃。
她用清銳的眼神表明意志。
他微微一笑,沒再說什麼,拉過那盤德國豬腳,俐落地分解,然後再將切成小塊的脆皮和女敕肉,一一移渡到她盤里。
「你自己吃吧,不必管我。」她婉拒他的好意。
「你吃你的吧,不必管我。」他不管她的回絕。
她暗暗咬牙,初次在品嘗美食時,食不知味,她瞪視他,此刻,深深地領會到,原來男人的溫柔體貼可以令人如此困窘。
她很想趕他走,想叫他離自己遠一點,卻奇怪地說不出口,唇辦顫抖地相互廝磨,就是無法吐出冰冷的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