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心暗許 第12頁

「願聞其詳。」風勁端起茶碗,好整以暇地品茶。

「其一是攝政王早就知曉謀逆者是誰,只是隱忍著不說破︰其二是--」金譽深吸一門氣,「這場行刺的幕後主事者正是您自己。」

語畢,老人凜著下頷,準備迎接一番嚴厲斥責,豈知風勁既不斥責,也不辯解,只是轉動著茶碗,嘴角甚至還勾起薄笑。

「這推論听來倒挺有意思。」半晌,風勁總算開口,望向金譽的眼眸熠熠生輝,「不知丞相大人以為是何種原因?」

「老夫並不想『以為』!老夫只想知道真相!」金譽教他漫不經心的態度給氣得吹胡子瞪眼楮,一甩袍袖,忿然站起身,「老夫只要攝政王給一句話,行刺公主的主謀是您嗎?」

「當然不是。」風勁閑閑應道。

「什麼?」金譽一愣,沒料到他回答如此干脆,「攝政王該不會以為這麼隨便一說,老夫就會信了?」

「您要我一句話,我已經給了,信不信由您。」風勁倒是坦然。

「您……您怎能如此漫不在乎啊?」金譽又氣又急,臉色鐵青,「您不知曉嗎?這傳言一旦在宮廷里傳開,可是會掀起驚濤駭浪啊!」

「所以丞相大人是在為我擔心?」風勁揚眉,微微笑了,「感謝大人!」

「攝政王!」金譽莫可奈何地喊。

「冷靜點,大人。」風勁笑著橫臂,拉他重新落坐,「您可是千櫻國的丞相、百官的仰賴,如此驚慌失措,傳出去會讓其他人笑話的。」

「我不怕他們笑話,我只憂慮咱們千櫻的未來。」金譽不悅地擰眉,「先王當初托您輔政,是期望您好好栽培公主殿下,不是要您竊取柄君之位,要是您真有這狼子野心--」

「您待如何?」

「老夫絕不會坐視不管。」老人鄭重地宣稱,目光炯炯有神。

「很好。」風勁一拍掌,「咱們千櫻有您這樣的忠臣,真是國家之幸。」

「嗄?」這番出乎意料的贊許弄得金譽莫名所以,瞪視風勁片刻,不禁長聲一嘆,「有時候老夫真模不透您在想些什麼。」

風勁詭譎地一笑,「您老別擔心,我若真想自行登基為王,過不了您這關也是枉然;就算取得您的支持,還有水、火、花三大氏族呢,他們可個會坐視我竊國。」

「可若是公主不幸去世,這王位總不好虛懸,必得落入攝政王手巾了。」全譽挑釁似的回應。

「若公主不是自然死亡,這宮廷內必生風波,您真確定我能在一團混亂中月兌穎而出嗎?欠缺了百官和三大氏族的支持,我害死公主,不過徒然為千櫻惹來戰端而已,未得好處,先蒙其害。」風勁頭頭是道地應對,「到時讓羽竹和雪鄉給撿著機會,內外夾攻,我別弄丟一個國家就屬萬幸了。」

「攝政王這話說得倒也有理。」金譽沉吟地揉弄一把白胡。

「所以您老別煩惱了,我若要稱王,起碼也得先收買您跟文武百官才是。一天沒得到丞相大人的支持,我便一天不會輕舉妄動,安心吧。」風勁勸慰道。

「這--」金譽猶豫了,愈听風勁剖析,便愈發覺得有幾分道理,一時間琢磨不定。

見他躊躇,風勁趁勢提議,「天晚了,丞相大人先回府休息吧,要是還不安心,我們明日再議。」

「……也好。」金譽點點頭,起身告辭。

風勁卻忽然喚住他,「丞相大人請暫且留步!」

「攝政王有何指教?」

「听說大人與先王在世時的御醫竹笙交情極好,不知大人可曉得他如今身在何處?我想請教他當午為先後接生的御醫女為何人。」

「替先後接生的御醫女?」金譽一愣,「攝政王怎會突然問起此事?」

「我是替公主問的。」風勁隨口編造借口,「您也知道,先後因為難產去世,公主從一出世就沒了娘親,對此一直耿耿于懷。她明年也將滿十八了,女兒家到了這年紀總是格外多愁善感,最近經常嚷著想見見從前為她接生的御醫女,听听當時的情況,我拗不過她,只好答應替她找人了。」說罷,還攤攤雙手,一副莫可奈何的模樣。

「原來是這樣啊。」金譽同情地頷首,「公主從小到大未曾享過一天母女親情,自然是遺憾的了。嗯,竹笙現下已告老還鄉了,老夫這就修封書簡給他,打听打听當年為先後接生的御醫女哪里去了。」

「那就勞煩丞相大人了。」

送走金譽後,風勁拿起茶碗,一面品茶,一面在心底斟酌。

若不是金譽今夜來訪,他還不曉得公主遭剌的事已經傳開了。這天大的機密,他明明吩咐過壓下來的,究竟是誰泄了密?

是花信和火影嗎?還是那幫討人嫌的老頭子自行放出的風聲?

拖了這許久,他很清楚那些老頭肯定會感到不耐煩,興許是他們終于等不得了,故意借著抖漏這件事好逼他快點采取行動。

風勁冷嗤一聲。

連這點耐性都沒有,還妄想成什麼大事?那幫老人也太天真了吧!

只不過,若不是他父親主導?他們也未必會如此輕舉妄動,他真正得步步為營應付的,還是那位目前正坐鎮于風城的城主父親。

看來父親已經感到不耐煩,他得快點采取行動了。

第五章

她開始覺得自己像是那個公主了。

那個活潑的、快樂的、讓人捧著疼著敬愛著的公主。

每日醒來,就有一群宮女等著伺候她,為她更衣理妝,備好熱騰騰的早點︰她寫字時,有人替她研磨;讀書時,隨時奉上茶點。她還未及覺得冷,便細心地替她烘火添衣;她剛有些倦了,便忙著問她累不累,勸她多歇息。

她出門散步,侍衛們戒慎小心地跟著她,保護她周全;她想騎馬,他們牽來最溫馴的駿馬供她騎乘,自己只能在後頭小跑步跟著,她說那樣太累不讓跟,他們卻唯恐她摔了、傷了,到時他們萬死難辭其咎。

她的吃穿用度全是最好、最精致的,得到的關懷與呵護多得教她幾乎難以承載。

她是公主,隨口一句話,一群人都得肅然凜遵︰偶然一顰眉,全部人都慌得像天要塌下來。

她覺得有趣,偶爾也會興起,整整這些唯她馬首是瞻的下人們,她會故意挑剔茶點不好吃、衣裳不好看,騎馬時發了瘋似的疾馳,教他們又慌又亂,焦慮難安。

她喜歡瞧宮女們焦急著同她解釋的表情,喜歡看那些侍衛氣喘吁吁地追著她。

她喜歡逗他們心慌,那令她感覺充滿力量,彷佛自己能夠主宰一個人的命運。

她樂于主宰他們,耍得他們團團轉。

她似乎是個壞心眼的姑娘啊!海珊瑚抿了口茶,笑咪咪地想。

初冬的午俊,天色陰沉,濃雲遮蔽了整片天空,好似隨時會墜下雪來,寒風在窗外呼嘯,陰森冷冽,可她這鳳凰宮里卻是處處燒起了炭火,一片溫暖和融。

寬敞的書房內,幾案上點著一爐燻香,拂送一室香氣,她裹著白色狐裘,坐在鋪著毛皮的榻上,手捧著茶杯,懶洋洋地看著幾名貼身宮女忙碌地張羅方才御衣局送來的冬衣。

是新裁的衣裳呢。海珊瑚心滿意是地想,自從她住進這宮里,幾乎每天都有新鮮玩意送上來,有珠寶首飾、骨董珍玩,也有各式稀奇古怪的小東西。

這些物事,大部分都是風勁差人送來給她的,自從那夜後,她一直沒能再見到他,但他人雖不曾親臨,開懷卻是一分不少,禮物天天送到,補湯也日日送來。

知道他惦著她,她是很開心,可她更希望能見到他,能像之前一樣天天和他一起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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