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傾冰月 第24頁

他自有辦法收服他們。

白雪漸消融,深情復重重。

隨著時日過去,山頭的積雪逐漸融了,化為清澈水流,逐日滋潤了干涸的溪道。

溪水捎來了早春的信息,雖然天候依然寒冷,但萬物已不似深冬時那般沉寂,偶爾枝頭上新發的女敕芽,又或岩縫里冒出的綠藤,在在暗示了大千世界即將蘇醒。

最酷寒的時候,過去了。

正似她與他的關系,也一天天好轉起來。

水月停下步履,痴立于一株梅樹下,仰望枝頭嬌艷的紅梅花。

最近兩人的相處,不再像初成親時那般劍拔弩張了,甚至可用和樂融融來形容。

知道他愛吃點心,她除了時時關照廚房準備給他,更經常在一旁跟著廚娘一塊動手,親自做給他吃;雞湯補藥更是少不了,心疼他每天工作辛苦,她幾乎日日都備上一盅,要他喝下。

而他,也會經常帶回一些小禮物給她。

有時是深山里沁涼的雪水,有時是買辦在城里買回的發簪飾物,還有一回,他興沖沖帶回一匹質料上好的素綾,一進門,就四處找她。

「水月!水月,快來,我有樣東西想給妳瞧瞧。」

「是什麼?」她奇怪他興奮的模樣。

「這個。」他捧起素綾遞向她,「妳模模這布料,挺舒服的吧?听說這邊城里有個櫻染女工,染色的功夫一流,我打算請她幫忙。妳說說,妳喜歡什麼樣的顏色?」

「顏色?」

「是啊,妳喜歡什麼樣的顏色?」

總是一身素黑、也從不打扮的她,哪里知道自己愛什麼顏色?對她而言,生活從來便沒有顏色的存在啊!

「我……沒什麼特別喜歡的。」

「這樣啊,那我想想,嗯……像八重櫻那樣的粉色應該不錯,或者像樺櫻那樣的淺紫,應該也很好看。」他拿著素綾在她身上來回比對,好認真地思索。

她尷尬,「不用了,火影,不必為我費這些神。」

「這沒什麼,不過是請人幫忙染色而已,而且春天快到了,難道妳不想做件漂亮新衣嗎?」

「我不缺衣裳。」

「可卻缺顏色。」他嚴肅地看著她,扳著她的肩膀來到銅鏡前,「瞧瞧妳,老是一身黑,一個妙齡女子成天穿這樣不覺得氣悶嗎?」

「這是祭司眼色。」

「妳現在不在天神殿,用不著天天穿祭司服。」

「可是……」她還想爭辯。

他打斷她,「妳雖然是個祭司,但也是個女人啊!不是嗎?」

她一震。她是祭司,也是女人?她迷惘,從來沒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她愣愣望著銅鏡,鏡中人一身墨黑,襯著一張容顏更顯蒼白……他說的不錯,她看起來是灰暗而單調。

「偶爾也換點新鮮顏色如何?」他柔聲建議,「好像我們成親那天,妳穿那身嫁衣顯得多嫵媚!」

嫵媚?她身子一僵。她?

靶覺到她身子忽然僵硬,他一愣,以為自己說錯了話,連忙放開她。

「我、我沒別的意思,水月。」他吞吞吐吐地解釋,「我只是覺得妳那天那樣穿……呃,很好看,很……美。」

從來沒人贊過她美。他卻一連說了兩回。

她記得成親那晚,他也曾傻傻地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後冒出這句話。話一出口,他立刻就臉紅了,讓她也跟著不自在起來。

那種半歡欣、半羞澀的不自在,咀嚼起來的滋味,原來如此甜美……

突如其來的狂風吹來,霸道地打斷水月漫然的思緒。狂風撩起發絲,垂落她眼皮,遮去了視線,她拿手收攏散亂的秀發時,不經意發現一朵落上發際的紅梅。

她怔怔地取下那朵紅梅花。

記得他們剛搬進這屋里的第一天,火影曾摘下一枝紅梅,親自插進花瓶里,捧來送她。他說這紅梅開得很含蓄,卻也很美,讓他想起她。

她攤開手,痴痴凝睇著白玉般的掌中央,一點艷美的紅心。

他說她像紅梅。雖然她不認為這艷紅的花和老是一身素黑的她能扯上什麼關系,但這梅花卻也讓她想起了櫻都王宮里那一片默林,想起他們在林里的無數次相遇。

這樣的他們,牽扯的究竟是怎樣一份緣呢?她看著掌中花,忽地惆悵。

前陣子櫻都傳來消息,說是羽竹和雪鄉同時派遣使者進宮向雲霓公主求親。相信再過不久,公主就會做出抉擇。

鮑主的決定,將會牽動整個千櫻的命運,也會牽動她的命運。

或許這枝頭的紅梅還未完全謝去時,她和火影的緣分,便從此斷了……

「祭司大人!小心!」

一陣驚呼陡地自水月身後傳來,她盈盈旋身,只見兩個侍女倉皇朝她的方向奔來。

她顰眉,「怎麼啦?」

「兔、兔子!」侍女們指了指她腳邊。

她跟著落下視線,驚異地發現一只野兔正在她裙襬處驚慌地亂竄。野兔似乎被追得昏了頭,辨不清方向,竟然一口氣鑽入她裙底。

侍女們尖叫,水月愕然,她凝立不動,感覺腳踝處有個毛茸茸的物體輕擦過。

「對、對不起!祭司大人。」兩個侍女都快哭了,急急趴下來,「小的馬上把兔子抓出來。」

接著,四雙手同時往她裙下鑽去,跟野兔玩起捉迷藏。

這算什麼?水月哭笑不得。

「抓到了!」一個侍女興奮地喊。

水月一翻白眼,「妳抓到的,是我的腳。」

「嗄?」侍女一愣,抬起頭來,見她表情平板,以為她發怒了,緊張得整個人僵伏在地。

「對、對不起,大人,小的太魯莽,小的知錯了,請大人原諒,原諒小的啊!」她一面說,一面拿前額敲地。

「我沒生氣。」她淡淡道。

「什麼?」侍女抬頭,茫然看著她。

「我沒生氣。」

「可是……」水月的表情似乎無法說服那驚恐的侍女,還是垂下螓首,磕了又磕,「請大人原諒小的,小的不是有意的。那兔子是廚房抓來做菜的,料不到牠卻偷溜了出來,冒犯了祭司大人,我真的很抱歉。」

水月無奈地望著這頻頻求饒的侍女。她真如此可怕嗎?都說了不生氣,這侍女怎麼還是不相信?

她嘆口氣,主動撩起裙襬,讓迷途的野兔能找著空隙鑽出來,可這小動物彷佛在她裙底找著了安全感,竟然賴著不肯動。

兩個侍女想動手抓,又不敢冒犯水月,只得雙手合十,動之以情,「小兔子,兔子大人,拜托拜托行行好,你快出來吧!」

兔子大人?侍女們語無倫次的倉皇逗樂了水月,她驀地出聲一笑。

「大人?」侍女惶惶抬頭。

「啊!」她急忙以手掩唇,想藏住笑意,可彎彎的眉眼,卻來不及藏住。

這一幕,教正巧回來的火影撞見了,他噙著笑,深情地望著淺笑盈盈的水月。

最近的她,似乎愈來愈常笑了,不似從前,總是一張霜凝的雪顏。

正如近日逐漸消融的冬雪,她身上的冰,也逐漸融化了。

他心情飛揚,邁著輕快的步履走過來,「怎麼回事?」

「啊,是你!」一見是他,水月眼眸一亮,而這明顯的歡迎更加取悅了火影。

「怎麼突然回來了?」她問。

「我回來拿點東西。」他微笑望她,「發生什麼事了?」

「我的裙底,鑽進了一只兔子。」她莞爾地告訴他。

「兔子?」火影先是愕然,跟著意會這情況有多荒謬後,不禁朗聲大笑,「怎麼會有這種事?難不成妳裙底下有兔子窩?」他嘲弄她。

「大人。」她故意嚴肅地喚他,凝睇他的眼眸亮晶晶,「您若是有空笑我,不如想想怎麼幫忙我解決這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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