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努力是種錯誤的行為?那,學生不努力是對的,員工不盡心是對的,政府不用心也是好的,以這種態度生活,五百年後,文明還存在這世界嗎?」
「我想,白雪公主這個故事,強調的是書人之心不可有。」他笑她把事情看得太嚴重。
「誰的性格里面沒有自私貪婪,沒有憎惡喜厭?李世民不傷手足,就沒有大唐盛世、皇太極為得天下,多少殺戮。比較起來,壞王後的行為不過是小意思,比起武則天更微不足道了。而為什後人都稱贊李世民、武則天,卻獨獨把壞心王後罵上幾百年?」
「你總是有理。」
在小題振振有詞同時,他看見她的麻辣性格,這種辣味滿足他的脾胃,他喜歡听她說話、喜歡看她生動表情,她是個夠味的女生。掐掐她的臉,他愛上和她親昵接觸。
「我說錯了嗎?我覺得白雪公主在傳達一種不勞而獲的觀念,好象只要你夠可憐,幸福就會找上家門,你什事也不用去做、不用爭取。」
曾經,他有過和她相類似的想法,于是他比誰都積極,積極到爺爺看到他的杰出,積極到他身邊充滿贊譽。
但他的杰出並沒有為他帶來幸福,只帶來排擠跟嫉妒,然後,一次、兩次、三次……無數次的陷害後,終于成功將他趕離家門。
離開家後,他仍持續積極,他創造出財富、創造出奇跡,再次讓爺爺看見他的杰出,可是直到現在……他的積極仍未替他帶來幸福。
「喂,你說要講故事給我听,怎你沒講,反倒是我的話說不停。」
「是你把故事切斷。」他提醒小題。
「我錯、我承認,現在起我不說話,輪到你講。」
「不久以前……」他把從前從前,改成不久以前,開啟一個「故事」。
「有位豪門公子,他喜歡上一個酒家女,他們是在應酬時認識的,他們相知、相惜、相愛,很快地,兩人便論及婚嫁。
對于這門親事,男人的家庭當然不樂見,可是男人堅持他的愛情,于是帶著愛人離開家族的蔽蔭。」
意思是放棄所有經濟來源?這種犧牲太大,小題無法想象,在她的認知里,凡跟錢掛上鉤的,都是大事、大犧牲。
「他……後悔嗎?」
「是的,他後悔了。兩人在一起的頭幾個月,情況還算不錯,男人雖然離開家里,身邊多少有些存款,但兒子生下來後,花錢如水,日子逐漸變得拮據,男人找工作四處踫壁,小孩的哭鬧、窘迫的經濟,更讓妻子受不來。
最後妻子再次回到酒家上班,重新燈紅酒綠的生活。他們為此吵架、爭執,日復一日。貧賤夫妻百事哀,再濃厚的感情也敵不過現實的折騰。沒多久妻子結識另一個有錢男人,便拋夫棄于而去。」
「原來,愛情需要金錢的襯托,才能維持現在進行式。」
「沒錯,所以我警告你,逃離愛情。」
「警告的事情下次再談。後來那個男人呢?他回家了嗎?他父親接納他了,對不對?」小題迫切想知道下文。
「男人是驕傲的,他寧願背起小嬰兒去開計程車,也不願意回家向父親認錯,承認他以為的愛情只是荒謬的游戲。」
「然後呢?」
「他們就這樣父子相依為命,生活過得雖然不好,卻不存太多遺憾。」想起和父親共同生活的那段日子,傅恆嘴角隱隱掛起笑意。
若要他勾選生命中最美的一段,他會選擇貧困的童年,而不是選擇富裕的後半段。
「他們父子感情很好?」
「沒錯,父親永遠把前座留給兒子,他一面開車一面教兒子說話。上學後,他接送兒子上下學,耐心听兒子述說學校的點點滴滴,說到奸笑處,兩人相視大笑,連後座的客人也感染他們的快樂。」
筆事說到這里,傅恆靜默,仿佛時空回到過去,他沉溺其中。
「然後呢?」
「小孩十歲那年,他在校門口等待父親接他放學,從四點等到五點,他心中隱隱覺得不對,他引頸而望,卻看不見父親的計程車。漸漸太陽下山,路燈亮起,他的影子仍孤獨的在校園里徘徊。」
「他爸爸不會忘記,一定是臨時有事。」小題沖口而出,她能感受男孩的無助。
「對,他的父親從沒有忘記過他,連一次都沒有。就是這個信念,男孩固執地留在校園,他坐在教室里,等待父親到來。
將近十點,學校工友發現他,打電話找來男孩的導師,導師一面安慰,一面騎摩托車載他回家。回到家後,鄰居告訴他,他爸爸出車禍了,導師又將他送到醫院里。
到了醫院,他看見他從未見過面的爺爺——一個和父親有著相似面孔,卻神情嚴肅的男人。」
「男孩的父親呢?他在動手術嗎?」
「爺爺帶著男孩回家,男孩很乖,不哭不鬧不吵,雖然他很想留在醫院、留在父親身旁,可懂事的他知道,自己身處于不受歡迎的環境里,他安靜乖巧,以為自己的好能當作籌碼,向上帝換得父親的平安。」
「可是……並不,對不對?」小題遲疑地問。
「對,並不。十天後,男孩表哥罵他是個沒父沒母的雜種,他第一次發火,動手推表哥,他對表哥吼叫︰『我有爸爸,他是全世界最疼我的人。』
泵姑走過來,二話不說,一記熱辣辣的巴掌甩在男孩臉上,她說︰『是你那個不要臉的媽媽,害死你爸爸,你有什好叫的?』
他清清楚楚听到死字,從那刻起,他知道自己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兒。」
「為什把錯加諸在孩子身上?他無法阻止父母親的愛情,沒有能力改變他不曾參與的世界啊!」小題為「他」忿忿不平。
「男孩的生活換了軌道,他坐高級轎車、穿名牌衣鞋、背兩萬塊錢的名牌書包上學,可是這些精致的包裝,包裝不出一個快樂的孩子。
他沒再追問父親的下落,連一句都不問,他在心中為父親辦了一場喪禮,把自己的童年和快樂當陪葬品,埋在父親身邊,他認分接受事實,用努力來證明自己不是一個『下賤的雜種』。」
他清楚記得父親入殯那天,雨下得很大,他對父親說的每一個字句,都被雨聲掩蓋。
「男孩的姑姑很壞,要是換成我,我會翻天覆地搗亂一番,把他們的生活弄得不安寧!」
「男孩的想法不一樣,他下意識將爺爺的背影當成父親,他比平常更加努力,功課、比賽他樣樣拿第一,他試著和家里大大小小成員和平相處,圖的是爺爺臉上泛起的一絲笑容,讓他能在那張酷似的面容上,尋找父親身上那抹熟悉。」
「我不得不承認那個十歲男孩比我成熟得多。」
說著,小題側身,環住他的腰,試圖把身上的溫暖過渡給他。
他兩手枕在腦勺後面,沒有回手抱小題,卻也沒推開她。
就這樣,兩個人靜靜依偎,沒有語言、沒有安慰,他卻感覺車福緩緩包圍著他。
心疼他、憐惜他,小題喜歡他笑、不愛他傷感。
「你的故事太傷心,換我來說故事給你听。」小題說。
緩緩嘆氣,傅恆回復自己。「你想說什故事?」
「快樂王子。」小題回答。
「這個故事我听過,快樂王子並不快樂,你想向我傳遞什訊息?」
「我想傳達給你,慷慨的人沒有好下場,人要自私自利替自己著想。」她的推論讓他微笑。
「你在影射我對你太慷慨,不會有好下場?」他笑著問她。
「你聯想方向錯誤,對我慷慨的人會有善報。」小題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