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語,滾落的珠淚染上他的胸前,她有太多的委屈想哭,卻哭不出來,有太多的傷心想控訴,卻說不出口,這些委屈、傷心,默默地拉長了他們兩人間的距離。
突地一陣喧擾,玉姨娘帶著一群家僕上門,幾個撞擊,門被撞開,一群人浩浩蕩蕩走到他們床邊,瞠目結舌看著大少爺和他懷里的予藍。
「你們看看,我們家什麼時候,也成了專收容妓女的妓女戶。」
玉姨娘的話扯動了予藍心中的痛,她縮在他懷中顫栗。
「我說或淺啊!這好人家的女子滿街跑,怎麼你偏偏要喜歡上這個低三下四的賤女人?你這會兒年輕,還不懂事,玉姨娘全是為你好,娶妻娶德,娶進這種不要臉的女人,會遺憾一世的。」
予藍抬起眼,眼里滿是怨懟憤懣,挺直背,藏起緊張顫抖,她清脆的聲音響起,讓在場的人全倒抽一口氣。
「第一個走進蘇家的妓女不是我,是玉夫人你,貧窮並不下賤,下賤的是——只會用齷齪手段欺凌弱者的人,哪一天你也變成弱勢族群,到時你會怎樣?我期待!」
「放心,我會給你一個交代,不用擔心。」他低頭柔聲安撫她,沒有指責。
或淺對她的寵愛、疼惜,全落入眾人的眼中,這將是兩個女人的戰爭。
「請你們離開我的房間。」他寒著一張臉說話。
他向來都是和和善善、不與人計較的,更何況是與人正面交鋒。
大概就是自己這種性子,才會讓玉姨娘認定自己可欺,若是欺到他頭上也罷,可是這回她居然把予藍送進迎春閣,隨隨便便斷送一個女子的清譽!
「或淺啊!姨娘是為你好,何況她早是迎春閣的人,你這樣莽莽撞撞上那里把人給綁回來,這傳出去,蘇家的面子要往哪里擺?」
玉姨娘才沒把或淺放在眼里,這些日子,她早就模透了他那副溫馴性子,和他娘那種軟弱性情一個模樣。
「我在說話,你們連一個都听不懂嗎?」他的眼光掃向她身後一群婢僕。
張總管看看大少爺和玉夫人,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倒,不過拿起大少爺的不計較和玉夫人的嚴厲苛刻相比,再加上老爺早擺明態度,不會讓予藍成為蘇家正室。他吞吞口水,站到大少爺面前說話。
「大少爺,您要體恤玉夫人的一片心意啊!老爺不在,這個家多虧她張羅著,要是下人們都像予藍姑娘這樣亂了規矩,這個家也忒難管理,您就讓小的把予藍姑娘帶出去。」
「張羅一個家是太辛苦,玉姨娘你掌了十幾年,勞苦功高,我想應該換換手,讓你休息休息,請把印章交出來,從今天起,由宜夫人掌家。珍珠,你去告訴宜夫人我的決定。」
「或淺,你在說什麼?」她一驚,沖到床邊問。這溫吞男人居然轉了性!
「不夠清楚?我再說一遍,把印章交出來,這個家由宜夫人管理。」
「你不能這樣做,我掌家是老爺交代的,不是一個隨便外人說撤就可以撤。」
「我在你眼里,只是一個‘隨便外人’?」他笑了,原來她將他當成入侵分子,才會時時刻刻提防自己。
「我、我……」一時失言讓她走不下台階。
「夠了,這些年你講得太多,現在輪我講話。由宜夫人掌家的事,我會修書給爹,也會負起全部責任,現在,張總管,你去調查,誰不願意服從宜夫人指示,給他們三個月薪俸,終止契約,請他們離開蘇府。」
「是,大少爺。」或淺惡話一出,誰敢再拿他當軟腳。
「你不能這樣對我,我不交出印章,絕對不!你這個死女人,給我起來,不要窩在男人懷里擺弄男人。」說著,她伸手要把予藍拽下床。
或淺伸手,將她的魔爪給阻擋下來。
「你再這樣,別怪我不客氣。」
「幾時起我會怕你對我不客氣,我擺明告訴你,這個蘇府永遠都是我當家!張總管,你給我過來,馬上派人到北京去把老爺請回來,就說我在家里被人欺負得待不下去了。」
她大喊,但張總管礙于大少爺的眼神,不敢往前應聲。
她回身,看見躲在門邊的張總管,氣得沖上前,又踢又打破口大罵︰「死奴才,一見我不得勢了,就躲我躲得跟鬼似?」
「玉夫人,我只是個下人,您別為難我啊!」
「我就是要為難你,誰敢遵照宜娘的命令辦事的,我一個個都要為難,听見了沒!?」她怒氣沖沖恐嚇眾人,但這不但沒把僕人拉回她身邊,反而讓他們一個個躲得老遠。
「玉姨娘,如果你不肯交出印章也無所謂,我會命人重新刻一個新印章;如果你在這個家住不下去也無妨,我會另外在外面幫你找一處新居。」他淡然說。
「你別以為我和你那個沒用的親娘一樣,讓人說趕就趕,我就要住在這里,看誰敢動我一分一毫,再怎麼說我都是采欣她娘,死去的或樺還在天上看著呢!我就不信你們敢拿我怎樣。」她一路大吼,踩著大步循原路走回。
「張總管,我說的話你听清楚了?」或淺問。
「是的,奴才听清楚了。」
「那你下去辦事吧!」揮揮手,他揮去一屋子人。和人對峙,很累!俯頭,他對著胸前人,溫柔說話。「予藍,以後不用害怕,她再也無權力能傷害你。」。
「我要的不僅僅是這樣。」她恨她!
「告訴我,你想怎樣?」
「我要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要她異地而處,嘗盡弱勢者的悲哀。」
「予藍,得饒人處且饒人。」輕嘆,他們的差異性格在這里發生沖突。
「她饒過我嗎?一次口角,她要毀我清白;一次管教,她奪去夫子一條命,她為什麼處處不饒人,卻又不準別人用相同的方式對她?」
「夫子的事已經過去很久了。」
「就跟你娘至死傷心的事一樣?只要是過去,就算、就雲淡風清?錯了!有些事永遠都過不去,冤魂難平、情傷難盡!我恨她,我會用一切手段毀了她。」
「予藍,她是一條生命,仁民愛物……」
「不要跟我唱高調,是不是非要我死亡,才有權恨她?」
「別偏激,你畢竟還好好的。」
「我不好、一點都不好,因為她,我毀容,也差一點毀了女子比生命還看重的貞操,你怎麼會覺得我還好!?我一點都不好啊!不要跟我談仁愛寬恕,我不是聖人,假使只有當惡鬼才有權利害人,那麼我情願當厲鬼。」她推開他,不要他的懷抱、不要他的仁慈。
「你不會毀容,我保證一定會治好你,至于你的貞操,它在我手中,我會愛你、會呵護你一輩子。」
他的連聲保證,撫不平她的難平心事。
「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听懂了嗎?我不要你的愛,一點都不要!」她拼命捶打他,淚一開閘,再關不住。
「告訴我,你要什麼?只要我辦得到,我一定為你盡力。」他急了,予藍的瘋狂讓他心焦。
「我要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我要好人生、壞人死,我要天道循環、報應不爽,我要欠人者,把債全給我吐出來!」
予藍又哭又鬧,或淺只能抱緊她,默默相陪,直到她累了、倦了,在他懷中沉沉入睡。
***
蘇家最近連連出事,先是一個丫頭被玉姨娘賣進迎春閣的事鬧開,蘇家苛待下人的傳聞又是沸沸揚揚,牙婆們互相耳語,千萬別帶姑娘進蘇家。
幸而,玉夫人讓寬厚的神醫少爺剝削去了管家權力,改由另一個較溫和的宜夫人掌家,這才教人拍手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