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芽也在去年臘月嫁給外院的一個管事,如今成了府里的管事娘子了,即便已經不用她在跟前伺候,但都在一個府里,踫面的機會仍舊不少。
王府的喜事多,去年就連小雪球這毛小孩也當了爹。
小雪球的另一半黑叮當生下一窩小崽,把盛知豫樂到不行,瞧她抱著這只小崽贊好,抱著那只也舍不得,把小雪球夸得天上地下沒有的雄壯威武,它尾巴高高的翹了許多天,走路都有風。
這樣悠閑無事的日子,是他成婚三年來的頭一回。
罷剛封王的那會,基本上,王爺是無須早朝的,偏偏彼時朝堂上暗潮洶涌,時局走向波譎雲詭,且國庫緊張,老臣又作勢觀望,他們這群跟著皇帝自潛邸時一路過來的人,只能一個人頂三個人用。
他白天要早朝,听文官用嘴巴掐架,晚上要看文書卷宗,分析情勢;閑時整頓因為之前兵亂,各地京中駐所換了好些人的衛戍,有時還得去京郊的馬場校營。
他事務多,所以時不時在外頭住上幾日,有時一住兩三天,要是忙起來,七、八日也跑不掉。
盛知豫對他這種忙碌的日子一開始是有微詞的,只不過後來看他忙得不像話,也慢慢習慣獨自掌理王府的日子,有邀宴,她看那人順眼便去,要是話不投機,她便少往來;要是閑了,往同僚部屬的府中走訪,偶而回盛府去踩踩點,用王妃的名頭敲打敲打家里兩個會生事的嫂嫂們,不過這兩年盛老夫人轉移目標,不再專注在她身上,反而開始叨念她怎麼不趕緊給梅家開枝散葉、生個孩子,每次總嘮叨得她奪門而逃。
老祖宗身體健康,甚慰、甚慰!
這哪能都怪她,她有苦難言,她總不能說我和夫君的感情很好,人前我給他做足面子,人後他替我捏肩松腿,床笫之間魚水和諧,夫妻甜甜蜜蜜,臉也沒紅過一次,只不過枕邊人半夜被叫走的次數多不勝數。
梅天驕也說這些年暫且別生孩子,他要顧著尚未平靖的外頭,她一個人顧著家里,再多了孩子,他不放心。
她雖明白他,可其實她真心想要孩子的,不管男孩或是女孩都好……
她也急啊,可是這些話怎麼對老祖宗開口?
這幾年皇上日漸坐穩帝位,那些個老臣徹底老實的靠上來了,他這王爺終于可以當兩天的閑散大爺。
梅天驕心想,也許府里可以添幾個孩子了……
心甫熱起來,拿起臉上的書本正想和盛知豫說幾句話,忽然外頭一陣喧嘩,打斗聲由遠至近,夾雜著男人的吆喝和女人們的驚呼聲。
沒等梅天驕發話,軒轅直沖進來,見盛知豫在場,告罪後轉向自家王爺,「稟王爺,有賊人潛入王府,小的已帶人把他制伏,那賊子卻嚷著要見夫人!」
不要以為王府門口樸素就真的樸素,家丁即是家將,各個身手不凡,隨時能上陣殺敵,看似嬌弱的婢女也都身懷武藝,不讓須眉。
「可問清楚對方來路?有無同伙?」
軒轅壓低聲音,「並無同伙,那廝堅決不肯吐露身份,非要讓他見了夫人才要說……爺,要將他送官究辦嗎?」
梅天驕凝目,一語不發。
「既然指名要見妾身,相公就捎上妾去瞧瞧吧?」盛知豫輕輕挽起被風吹拂起的發絲,鎮靜說道。
梅天驕沒有說你內宅婦人與人湊什麼熱鬧,他本來就不是那種一板一眼的老古董,他說的是︰「加件衣服再出去。」
「是。」
澗水給她披上一件薄坎肩,她便隨著他去了前院。
前院空地上,兩個家丁一左一右的看守著一個看起來風塵僕僕、身形狼狽的漢子。
盛知豫乍看他有幾分眼熟,但一下子想不起來在哪見過這人。
「小的趙夫見過王爺、王妃。」
是個知禮的人,但似乎長途跋涉,臉上看起來疲累至極,卻依舊強撐著。
盛知豫遞了眼色給梅天驕,他懶懶坐著,當著許多人的面上對她眨了下眼。
「你問吧。」
這個不正經的。
盛知豫大窘,努力收起臉上的笑意,正準備問話時,那人開口了。
「請恕小人無禮,這是敝國皇子吩咐小的,無論如何一定要送到王妃手上的東西。」他雙手捧起一項事物,慢慢打開,露出了一個大象荷包。
盛知豫坐不住了,「我想起來你是誰了,你是小米團子身邊的長隨,在白河縣我們有一面之雅。」
「王妃好記性,當年去接殿下時的確有小人一份。」殿下說他姊姊定能一眼認出他給的信物,果然是真的。
澗水接過趙夫手上的荷包,呈到盛知豫手上。
她抽開荷包絲絛,里面露出來一個小巧的指南針。
盛知豫手掌霎時包緊,讓人把趙夫扶起來,在椅上坐下。「小米團子……你們皇子出了什麼事?」
「王妃蘭心蕙質,實不相瞞,殿下讓小人過來,是想向王爺求一臂之援。」趙夫起身並單膝跪下去。
盛知豫輕呀了一聲,掩不住驚訝。
原來阿銀國的皇帝病重,太醫即便用了狼虎之藥,也只能維持著一口氣尚存,既死不了,活下去的希望又很渺茫,但皇帝尚未明旨欽封儲君,各個皇子心上都懸著一把刀。
太子大位,自古以來都是宮廷權謀心術的導火線。
曖昧不明的時局,各方勢力蠢蠢欲動。
皇帝多子,太後為六宮之首,國賴長君,自然意欲立皇後所出的大皇子為太子,這是其中一股勢力;其二則是頗得皇帝聖心專寵的榮妃和定王;剩下未表態、隱晦不明的又是另一股。
幾股力量拉扯拚搏,暗地廝殺,如今,三、四皇子被扣上叛亂的帽子,下詔獄,拘在水牢中命不久矣,五、七皇子已死,二、十二皇子閉門謝客,走清流路線,不問世事。
就連阿銀國年紀最小皇子趙鞅的母妃都逃不過這場風暴,慘死宮中,趙鞅也差點被一把火燒死,只能倉皇逃出,由死士護送他出宮,躲在隱蔽處,然而,太後卻不肯放過他,尋個由頭,發出四方緝捕文書,將趙鞅當成了通緝犯,舉國追捕,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
這些本是宮闈秘事,趙夫說來咬牙切齒、氣憤難平,但言語間又夾雜著許多無可奈何。
看起來小米團子的處境艱難啊!
爭來爭去,就是為了那把代表權力最高峰的椅子,這些男人的腦袋到底都裝著什麼,非要你死我亡,搶著坐上那把椅子才得安穩嗎?
小米□子算是遭了無妄之災,還是他有旁的打算?
「他現在可平安無事?」她最關心的只有這個。
「小的從阿銀國邊境到伏羲,一路走了三個月的路,小的敢保證三個月之前殿下依舊安好,但如今……」他的聲音一顫,埋頭就重重磕下去。「小的將殿下的信物送到,便要馬上啟程回國。」
盛知豫抬起眼,直直看著梅天驕,她眼里有些東西,他沒能看懂。
明明沒他的事,他心里卻有些不安。
「你這一路少不了被刺客伏擊吧?我看你身上有傷,拖著這種身體返國,于事無補,不如留下來休息幾日。」梅天驕開口留下他。
「王爺可願伸出援手?」趙夫的驚喜都表露在飽經風霜的臉上。他實在不以為伏羲王朝的國君肯出兵助阿銀國平定內亂,畢竟這內亂是皇宮里的風暴,外人能用什麼名目干涉內政?一不小心還可能引起兩國戰爭。
「給我兩天時間,本王會給你答覆。」這是個難題。
「小的就等王爺兩天,不過……」趙夫有未竟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