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明明想要的東西就在眼前,只要伸手就能拿到,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你會選擇放棄,連伸手去取都不願?」沒回頭,但艷冠人忽地開口問了。
她新結識的朋友——尚姍——正拎著兩小壺偷藏了好一陣子的佳釀回來,沒料到會有這問題,明顯愣了一下。
「這問題……很難回答。」尚姍在長椅的另一側坐下,遞了一小壺珍藏的藏冬給新友,認真道︰「得看想要的東西到底是什麼,才能推測答案的方向。」
艷冠人注意到她說的是答案的方向,而非答案。
尚姍聳聳肩說道︰「人存在太多的面相,一個問題不只有一個答案,每個答案也並非絕對正確、不會改變。」
這種不帶成見、對萬事包容且開放的氣度,不同于一般世俗女子,正是艷冠人欣賞她、願意與之為友的主要原因。
包甚者,就是因為她有異于常人的氣度,形于外又是一派好相處的性子,讓艷冠人與其相處也覺得自在,是以在听及她正管理一座育兒園的事時,才會感興趣而陪同前來。
也之所以,她才會跟尚姍在這兒……
「那麼……」就因為對方是尚姍,讓艷冠人難得地提問︰「如果想要的,是一份感情呢?」
第8章(1)
小口品著藏冬的尚姍停頓了下。
她向來就不是容易被嚇住的人,但這會兒還真有幾分遲疑之色。
「感情?」尚姍問,好確定自個兒沒听錯了。
「男女之間的感情。」艷冠人冷淡神色如常,甚至面不改色地開啟酒封,就好像此刻問的是天氣好不好那般。
「哇嗚。」尚姍小聲地驚呼。
就像是反應不過來,只見她眨了眨眼楮,又眨了眨眼,好一會兒回過神之後,失笑道︰「原來你不是全然不知情的嘛,我還以為三國還得再多努力一陣子,才會讓你發現他的感情。」
艷冠人神色不變,即使尚姍這話對她而言十分突兀,可她一派的冷靜,好像心里不存在任何疑問。
「以三國用盡心機、對你痴心一處的樣子,我想只要你願意接受他的感情,應該一切就水到渠成,不至于有什麼大問題了。但依你方才的提問……」尚姍很認真地想了一想。「要演變到那地步,就不單只是你接受他,而是得有一定程度的情感分量,至少要看重他勝于自己的感受,才有可能發生。」
同等的情感,那兩回的走火入魔讓艷冠人相信,姥姥必是付出極深的情感才能忍受那些活罪。
但……她跟管三國之間?
這問題,倒教艷冠人仔細思索了起來。
「愛情,真是一個神秘的東西啊。」尚姍品著酒,想起自己,忍不住輕笑。「就好比我,原來是一心想雲游四方,要不是在我佷兒身上栽了跟斗,哪會在這兒停下來?又哪會有這育兒園的存在?」
雖然彼此名分早早都已定下,看待對方都有點老夫老妻的意味了,但尚姍還是改不了佔口頭便宜的毛病,依然習慣用佷兒來喚尹水滸。
對于尚姍跟尹水滸之間的關系,艷冠人大抵是知道的。
雖然從來沒見誰大聲嚷嚷,喊著他愛她或是她也愛著他之類的激情行徑,但管三國介紹這兩人時的三言兩語中,曾大致提到一些,再加上她親眼所見,每當這兩人在一起時,即使是互相取笑的時候,也有一種不需特別言喻、卻水乳交融的氛圍。
那就是……認定一個人的感情?
「其實這事差點真實發生在我跟佷兒身上。」尚姍回憶起一年多前的事,失笑道︰「那時我一心以為佷兒心里懸著的是另有其人,所以決定遠走他鄉,好成全他的幸福。」
听聞著她的經歷,艷冠人不自覺地將之與前人們的憾事給重疊上,為此而有些些的失神。
因為太在意,因為太希望對方能幸福無憂,所以自己的感覺就無所謂了?
靶情這玩意兒……真是太神秘難測了!
「不對!」像是想到了什麼,前一刻還陷在回憶而失笑尚姍突然感到不對,狐疑道︰「三國雖然待人親切友好,可除了你之外,他從來沒有對其他姑娘動心的先例。」
艷冠人沒有任何回應,只是輕輕晃著手中的酒壺,感受壺中液體的流動。
她得承認,雖然還搞不清楚什麼是感情,但听尚姍這麼說,感覺還不錯,讓她心情頗好。
「所以基于如此,你應該也不至于有機會產生‘成全他、讓他幸福’的誤會,要是沒這可能性,唔……」尚姍因為醒悟到某事而停頓了下,她一臉無辜的看向艷冠人,非常客氣、異常有禮的請教道︰「你一開始提出的問題,其實指的並非你跟三國?」
「不是。」相異于問題的含蓄與遲疑,艷冠人答案甚是簡明。
忽地,沒人再開口,兩人之間充斥著奇異的沉默。
尚姍雖致力讓神色同樣冷靜,甚至還能小口地喝著酒,就好像方才沒對著正主兒一語道破管三國的單戀似的。
但心里頭的罪惡感卻騙不了自己。
糗了,這下該糟了。
艷冠人得承認,看尚姍尷尬的樣子還頗有趣的,但那程度,還遠遠比不上回管三國住處時,發現醉態可掬的他來得迷人。
她當然不會知道,當她與尚姍待在育兒園時,這幾個人在外頭都做了些什麼,但是從金平與尹水滸送人回來的行徑來看,她可以合理推論,這幾人應該聚在一起談了些什麼。
金平與尹水滸,艷冠人自然是識得這兩人。
避三國先前也曾為她介紹過的,如同他對她介紹尚姍那般,她知他們是管三國情同手足的朋友,僅止于此,她對他們並無任何喜惡或感想。
但她猜想,這兩人對她應該也沒什麼特別的想法,至少,她沒看見任何想法,只除了現在,在他們扶著醉醺醺的管三國回來,沒料到會在他的院落前與她偶遇,一時顯露出些許的心虛。
艷冠人什麼都沒說,只是看著他們把管三國送回房里……
「這是意外。」金平離去前是這麼說的。
「一時沒發現,讓他喝多了。」尹水滸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多了一些歉意。
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她目送一行三人離開,目光看向床上那只熟蝦一般紅通通的醉鬼。
表使神差那般,艷冠人向他走近,不但在床邊坐下,最後還伸手模模那泛著誘人瑰紅的面頰。
她不自覺地為指月復下溫暖的膚觸著迷,輕撫著他,思緒同樣沒停擺,忍不住要想……這人,到底有什麼事瞞著她呢?
她知道他有事瞞著她。
雖然他確實跟她分享了從霍大夫那兒探來的消息,讓她知曉了兩位長者相戀的真相,可她也相當肯定,這當中他確實隱瞞了些什麼,而且,還是讓他極為苦惱的事……
「冠人?」
因酒意而昏睡好一會兒的管三國突地轉醒,渾然不知那迷蒙的眼神如何撩人,還朝她甜甜一笑。
甚至,喚了一聲後,猶如夢囈一般,他傻乎乎地持續喚著︰「冠人……冠人……」
艷冠人看著他孩子氣,一顆心發軟得厲害,前所未有的感覺讓她很認真的思索——這人,為何能影響她至此?
「我好像喝多了。」管三國坐了起來,但頭暈得厲害,他只能拍拍面頰,試著清醒一些。
見他又是傻氣的笑,這回,艷冠人忍不住朝他頭上輕拍兩下,不料,縴手卻讓他給抓了下來,緊緊置于胸口,怎麼也不肯放。
艷冠人看著他。
兩個人就這樣面對面相望,他一臉醺然,眼里綻放著某種可疑的熱切光芒,而她,很自然的承受那幾乎可以灼人的可疑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