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翼雙飛(上) 第14頁

「你這樣子怎麼快樂得起來?」他笑起來很好看,非常好看,她永遠都記得在京城時,他揚著這世間最迷人的笑容面對心愛的女子,那笑容比世間最好的佳釀還要來得醉人。

「誰說我要快樂?我一點都不需要快樂,我要的是血債血還。」他不介意讓她知道他這人有多嗜血駭人。」

聞言,瑤光倒抽了口涼氣,久久說不出話。

「還愣在那那里做什麼?快點挖。」

瑤光像個呆子,木然听從他的指令行事,腦中不停盤旋他所說的話。

倘若有辦法,她想要為他調配一碗名為遺忘的湯藥,她不希望他再受困于血海深仇中,那太痛苦,也太折磨人,只會讓人因嗜血而愈陷愈深。

假如他能夠忘掉所有不愉快,就此隱姓埋名到沒有人認識他的地方重新開始,她相信他可以過得比現在還好、還開心。

她瞪著自己掘土的雙手,想著她這雙手救人無數,可以調配出許多治病良方,為何卻救不了最在意的人?為何調配不出讓他那傷痕累累的心痊愈的良藥?

在她挖了好一會兒後才開始有動作的宮熙禛,突然開口問︰「你大概把劍埋在哪個位置?」

「咦?」突來的問題讓瑤光停下手中動作,愣愣抬頭看他,指了指右前方道︰「大概是那里吧。」

他揶揄問︰「既然大概是那里,你為何挖現在挖的地方?」

幸好他夠聰明,沒像她傻乎乎的卯起來胡亂開挖。

經由他的提醒,瑤光這才發現自己有多傻氣,申吟的拍了拍額頭,氣惱自己腰部快斷了,竟然還挖錯地方。她連與他視線交集的勇氣都沒有,非常清楚此刻那雙好看的黑眸定充滿嘲弄。

唉……垂頭喪氣的移到大概位置,灰頭土臉地繼續挖墳。

餅了一會兒,尚未看見腐尸,瑤光已先嗅聞到腐敗難聞的氣味,她皺眉憋氣不敢用力呼吸,強壓住翻絞不已的胃部,克制著想跑到一旁嘔吐的沖動,逼自己加快挖掘的速度,好提早結束這酷刑。

爆熙禛亦聞到教人欲嘔的氣味,為取得長劍,他緊繃著臉沒有遲疑地繼續挖,沒多久便看到爬有蟲子與蛆的腐壞手臂旁閃著劍鞘上雲紋裝飾的銀光。

「挖到了。」他揚唇一笑。

「真是太好了。」瑤光不愛看成堆惡心的蟲子,偷偷撇開臉。

難得善心大發的宮熙禛沒有逼她繼續挖,他不理會那些受到驚擾到處爬動逃命的蟲子,伸手拿取長劍,眉也不挑地抖開劍鞘上的蟲子與泥土。

瑤光嚇得連忙跳開,唯恐被他抖開的蟲子會跳到她身上,這陣仗已教她頭皮發麻,凝結于眼眶的淚水就要狂泄而下,即使長年上山采藥看到蟲子是家常便飯的事,但為了采集所需藥材,她會強迫自己忍受,只是今天這具腐尸上的蟲子實在多到她難以忍受,她真的快哭了。

爆熙禛抽出長劍,就著天光審視手中的劍,以指尖測試其鋒銳,劍尖挑破拇指脆弱的皮膚,一滴血如珠玉凝結于指尖,他不甚滿意地點頭下評語。「還算堪用。」

瑤光背對著他抱頭蹲下,聲音悶悶的問︰「好了嗎?我們可以走了嗎?」

她那打從心里的恐懼終于引起宮熙禛注意,剎那間,她害怕的模樣竟讓他想起蝶兒,他的蝶兒也曾被小蟲子嚇得花容失色,為此,他的心不由自主放軟,將長劍入鞘系于腰際。

「走吧。」

瑤光怕得不敢回頭,不想回頭,嗓音猶帶哽咽。「去哪兒?」

「你不是還要采藥?」

「對,但你有把尸體埋好嗎?」怕歸怕,她仍是想知道他有沒有收拾善後。

「沒有。」他回得很理所當然。

「為什麼沒有?」她急得差點回頭,但一想到那惡心的景象,便又沒用的將自己縮成一團。

「我為什麼要?」

「是你挖的,你當然要再把墳墓恢復原狀。」她氣急敗壞地堅持道。

爆熙禛看著她那可憐兮兮的背影好半晌,終于決定好心地順她的意一回,畢竟如果今日是蝶兒在他身邊,他決計不會讓心愛的蝶兒受到半點驚嚇委屈,算她托了蝶兒的福。

第5章(2)

瑤光听見挖土的聲音,鼓起勇氣轉過頭看,驚見他竟真的依她的意思將尸體埋好,縱然他的動作粗魯而不耐煩,但他真的做了,她的心為此盈滿暖意,不管他為何願意動手,她都很開心,真的好開心。

她不再害怕的站起身,抹去垂掛于眼角的淚珠,充滿喜悅走到他身旁提醒。「還有墓碑。」

她的大膽要求惹來他的橫眉豎目,他不客氣地扔下話,便轉頭邁步離開。「自己去撿。」

「好。」瑤光的心被他收得服服貼貼,對他的惡聲惡氣半點都不在乎,開開心心小跑步到草叢里撿拾被他丟棄的樹干。

他難得對她好一次,她就已經很開心了,漲得滿滿的,她想,她真的是太 歡他了。

明明知道這樣不好,可是,她已經無法將心收回,只能傻傻埋頭狠狠愛了。

***

初雪,如雨,細細碎碎。

天色一片灰蒙,淒淒冷冷,尤其在山里,寒氣更是無孔不入,冷得教人無時無刻都瑟縮著身子。

林中,孤男寡女共處的小木屋里,燒著木柴的地爐發出嘩剝聲,埋在火堆里悶烤的番薯已散發出陣陣香甜氣味,誘人分泌唾液,食指大動。

瑤光端坐在桌前狀似專注地處理成堆藥材,事實上她每隔一會兒就會煩躁地轉頭看向敞開的窗戶,窗外,他練劍的身影令她心不在焉。

「我知道你復仇心切,但你已經天天練劍了,偶爾休息一天不打緊吧!外頭天寒地凍的,你這樣肯定會受寒的……」就是知道他不會听見,她才敢放心在屋內叨絮,將心里所有想說的話一股腦兒地全都說出出來。

說完,悠悠嘆了口氣,放下削到一半的淮山,痴然凝望于細雪中更顯俊逸瀟灑的身影。

「我實在很傻是不?明知你永遠不會屬于我,卻總是忍不住追尋你的身影,你可知道,你隨口說的一句話,就可以讓我飛上雲端或是墜入萬丈深淵,這種自己不再屬于自己的感覺很不好受,偏偏我就是無法控制不去喜歡你……

「打從挖墳那一天,我發現原來你的心還是有柔軟的部分,原來你也可以不這麼狠心絕情,一切好像就更失去控制了。宮熙禛,我可不可以期待,終有一天,你會真心對我微笑……」偷偷的,在僅有她在的屋內喚出他那不能說的真名,私藏她的小秘密,不教他發現。

她好想、好想光明正大叫他的真名,而非當他是個無名無姓的人,有沒有可能,有一天,他會對她坦承,說出他的真名,道出他那曾經極為燦爛絢麗但又悲慘,滿布創傷的過去?

「戚瑤光啊戚瑤光,總有一天你會被自己的愚蠢給害死。」話說完,懷抱無限期待的她再次長嘆了口氣,低垂著頭削著淮山的外皮。

***

在屋外細雪中練劍的宮熙禛專心一志,嘴巴吐出熱氣,白煙輕飄,似愁,全身上下因運氣而變得溫暖,絲毫感覺不到一絲寒意。

他已經持續練劍練了一個時辰,每天起床後不論刮風下雨從不間斷,為的是保持最好的狀態,以面對隨時可能來臨的突發狀況,他不會任自己像待宰羔羊一樣脆弱無助。

突地,他敏銳地听見有人踏雪而來,足音沉而重,不是個練家子,且來人只有一個,眉一揚,感到疑惑。

自他受傷墜崖清醒後直到現在已近兩個月,從來不曾有人造訪戚瑤光的小木屋,今日突然有人出現,是迷路的旅人,或是專程來找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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