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翼雙飛(下) 第17頁

玄勍御再覷了眼空酒壇,摒除七情六欲,逼自己遁入更深層的黑暗,冷硬著心,強悍說道︰「走吧。」

「是,少主。」

主從二人踩著月色,不帶任何眷戀,暫時離開京城避風頭。

必于瑤光進入鎮國將軍府後是吉是凶,全看她的造化,運氣好的話什麼事都沒有便能全身而退,運氣不好即是慘死在內,沒有人幫得了她,沒有人……

第6章(1)

烏雲蔽月,前途難測。

瑤光下了轎之後,于進鎮國將軍府前抬眼望向天空,發現清明的月兒已隱匿,蒼白的唇角揚起苦澀一笑。剛听聞鎮國將軍府派人請她過來時,她很害怕,當玄勍御無情拋下她,要她獨自走這一段未知的路程,興許哀莫大于心死,木然坐上轎子後,反倒沒那麼害怕。

反正橫豎不是生就是死,在轎里她想了很多,想象她可能面對怎樣的人,會問她什麼問題,為了何事要她走這一遭,她該如何應對回答才不會讓人對玄勍御起疑心,這些事她全都在心里盤算過一遍。

想到自己到了生死關頭,依然堅持信守承諾,不免覺得自己既可笑又可悲,他都這麼無情了,她何必對他有情有義,可她偏就是想當最真實的自己,不因旁人的傷害而有所改變。

「戚大夫,請。」鎮國將軍府的家僕面無表情,催促她進去。

瑤光看著亮晃晃的燈籠照亮鎮國將軍府的朱紅大門,一個個孔武有力的家僕視線如影隨形跟著她,與白天來時的氣氛截然不同,仿佛她稍有遲疑或是轉身要走,就會被強押入內,望向危機四伏的深幽內部,她暗暗告訴自己,要堅強坦然面對死亡,這是維系尊嚴最後的方式,絕不哭哭啼啼惹人笑話,她挺得過去的。

傍予自己足夠的勇氣後,她揣著驚惶不安的心,抬起沉重的腳踏進鎮國將軍府。

當她一跨過門坎,朱紅大門立即在身後重重掩上,沉重的關門聲,像是在告訴她,她進得來,卻已出不去。

她無言跟著家僕在偌大的府內東繞西轉,穿過漂亮的雕梁畫棟、水榭樓閣,一路走得忐忑不安,無法清楚記憶這條路是怎麼走的,唯一知道的是,這條路並非白天前往苑舞秋居處的道路。

前頭領路的家僕及身後兩名負責監視她的家僕皆面色沉重,一字不吭,她也識相保持沉默,光瞧這陣仗就曉得,她可能會命喪于此的想法並非杞人憂天。

她暈頭轉向地被領到一間環境清幽、名為「冠雲」的書房前。

領頭的家僕態度恭謹地輕敲門扉稟報。「少爺,奴才已將戚大夫帶到。」

她一振,原來要見她的人是君傲翊,憑她跟君傲翊接觸過的印象,皆停留在他對苑舞秋柔情萬丈,是個傲然不群的俊逸男子,名列風流倜儻的京城四公子之一。

現下他要求見她,究竟是為了詢問妻子的情況,抑或是為了追查玄勍御而來?

「請戚大夫進來。」冰冷沒有情緒起伏的聲音自里頭傳出。

家僕推開門,對她作了個手勢。「戚大夫,請。」

瑤光凝定目光,不畏不懼地看向端坐在紫檀雕花木椅中悠然品茗的君傲翊,他看起來沒有絲毫不悅,她稍稍放下心頭大石,微微一笑問候。「君大人。」

長相俊雅的君傲翊和善起身,迎接她的到來。「戚大夫,快請坐。」

丙然沒事!瑤光松了口氣,安心走進書房,坐在位于下首的紫檀雕花木椅中。

「戚大夫想喝什麼茶?西湖龍並、碧蘿春還是武夷茶?」親切的詢問,化去君傲翊一身陰冷氣息,瞬間給人溫潤如玉的感覺。

「我喝碧蘿春,謝謝。」听見溫暖的招呼,瑤光露出釋然的笑容。

君傲翊對著領她來的家僕道︰「派人準備碧蘿春和幾碟點心。」

「是,少爺。」

領頭的家僕領命後,恭敬退下。

余下兩名家僕則左右分別站在書房外,隨時听候差遣。

「已臨深夜,貿然請戚大夫再走一趟,想必造成戚大夫不少困擾,打擾戚大夫睡眠,君某委實感到抱歉。」君傲翊坐回椅中,一派真誠地表達歉意。

「君大人太客氣了,其實我也才剛睡下不久。」

好看的劍眉挑了挑,似笑非笑問︰「戚大夫睡前有飲酒習慣?」

突來的疑問,使瑤光一愣。「什麼?」

溫暖親切的臉容倏地隱逸,取而代之的是森冷的笑容,薄唇悠然吐了七個字。「山西汾酒是好酒。」

瑤光心下猛地一驚,沒想到君傲翊竟會敏銳察覺她喝了山西汾酒,明明她喝得不多,且酒氣也該散了,他怎麼會知道?!看來她太早對今晚之事下定論了,她這條不值錢的小命,恐怕仍懸系在君傲翊一念之間。

她的神經再次緊繃,小心翼翼回答。「我是喝了一點酒,讓君大人笑話了。」

「小酌怡情,我豈會笑話戚大夫?」君傲翊擺了擺手,要她別放在心上,如鷹隼般銳利的雙眸卻牢牢鎖定她的臉。

瑤光扯了扯嘴角,干笑兩聲,極力掩飾心頭的不安,君傲翊的笑容及和善,如今看來全是可怕的偽裝。

「戚大夫看起來似乎很緊張,君某之所以再請戚大夫走一趟,是有些小事想請教,請戚大夫別害怕,盡避放輕松。」君傲翊話說得真誠,可冷寒的眼眸沒有絲毫暖意。

她謹慎回答。「不知君大人想問我什麼事?」

「是關于我妻子的身體狀況。」

「原來是關于君夫人的事,不知君大人有何疑問?」他的眼神讓她打從心里感到害怕,難以真正放松心情。

君傲翊突然訝異地發出疑問。「對了,怎麼不見戚大夫的學徒?」

他忽然提起玄勍御,讓她的心緊張地漏跳一拍,隨即鎮定回答。「我派他出城采藥去了,君大人有事找他?」

鼻節分明、因練劍帶繭的手指輕敲桌案兩下,狀似無所謂地道︰「也沒什麼重要的事,只是我記得戚大夫向來獨來獨往,前些日子在朱雀大街上偶遇,也未曾見到戚大夫身旁跟著什麼人,今日忽然听聞原來戚大夫有個學徒,君某感到好奇,于是興起見這位學徒的念頭,不知他何時會回京?」

瑤光在心里暗暗哀號了聲,虧玄勍御說得自信滿滿,不會有人注意她身邊突然多了個學徒,偏偏被最不該發現的人給發現了,不由懷疑苑舞秋是否對君傲翊說了些什么,這下可好,她真的是在劫難逃。

她故作鎮定地一笑。「我以前確實習慣獨來獨往,但是有一天正巧醫治了我徒兒生病的娘親,他為了報答我,也是秉持懸壺濟世的念頭,便拜我為師,此後便跟在我身邊。這次他何時回城,端看有沒有采到我所要的藥材,是以我無法確定地告訴君大人他何時能夠回京。」

「原來如此,還真是不巧,白天他才陪著戚大夫,到了夜里便出城采藥了,他是何時出的城?」他遺憾搖頭。

瑤光怔一下,隨便編了個時辰。「是戌時。」

君傲翊再問︰「可有令牌?」

瑤光茫然地看著他,差點月兌口問,什麼令牌?為何要有令牌?

仿佛看穿她的疑惑,君傲翊笑了,好心為她解答。「近來城里死了多名重要官員,是以聖上昨日下令酉時後各個城門都要關上,禁止閑雜人等隨意進出,凡要出入者都得手持令牌,否則絕不放行,所以我想知道令徒如何出城?」

正因為城里接連出事,連明珠公主都枉死在大漠,大為震怒的聖上于是將他自神機營調回京內,嚴查策辦城里所有可疑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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