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太要強?"如萱心中細細品味著這句話。常言道"柔能克剛",若是自己當時肯婉言相勸,事情也許還有轉機。想到這兒,如萱暗淡的目光變得明亮起來,"凌兒,你真是敲醒了我。相公一直待我很好,我又何必為了一句話而耿耿于懷呢?你說得不錯,我們現在就去冷梅閣請回相公。"
"太好了!你終于想通了。"凌兒欣喜地說道,很高興自己能勸服她。
"你去準備燈籠,我們馬上動身。"如萱說著開始起身更衣。
"是啦,少夫人。"凌兒隨口應是,輕快地跑去準備一切。
※※※
冷梅閣內,燭光搖曳,春色無邊。怡紅慵懶地躺在楊逍峰懷中,臉上掛著滿足的笑意。楊逍峰一手輕擁著她汗濕的身子,一手平枕于腦後。眼望著窗外的月色,不由思緒翻騰,不能自己。
經過一番雲雨,此時他的酒已醒大半,自知己鑄成大錯。本與怡紅頗為復雜的問題,此時更為棘手。因為她現在的身份已是一名從良的良家女子,已非青樓艷妓。若是現在再打發她走,于情于理都說不通。況且她也無處可去,若是留下她,自己又該如何面對如萱?既便自己心中有再多的愧疚,恐怕也無法彌補對她所造成的傷害。本以為此生有如在偕老勝似神仙美眷,誰知自己酒醉之後……"唉!"
楊逍峰思前想後,忍不住嘆息出聲。
"相公,你怎麼了?是不是後悔了?"怡紅聞聲問道。听楊逍峰沒有作答,她心中已是了然,于是言不由衷地說道︰"相公也不必為難,怡紅自知身份低賤,不敢高攀相公求名份。妾身只盼能長伴君側以慰相思之苦,此生之願可謂足矣。"怡紅深知他的脾氣,索性以退為進。
"你別胡思亂想,誰說不給你名份了?"楊逍峰見她眼含酸淚的樣子,不由心生不忍。
"你的意思是……"怡紅故作驚喜地追問。
" 當",房門應聲而開,驚得兩人慌忙整衣坐起。
"什麼人?出去!"楊逍峰怕被外人瞧見怡紅,忙厲聲恫嚇。
借著清冷的月光,如萱面色慘白,眼露不信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如萱與凌兒連夜趕到冷梅閣,沒想到會撞到這不堪的一幕。凌兒也倒吸了一口氣,手中的燈籠失手墜落于地。
如萱緊咬朱唇,強迫自己冷靜。而碎裂的芳心卻在此刻傳來撕裂心肺的痛楚,讓她含于眼中的熱淚滴落了下來。
怡紅本以為此景會被丫頭撞破,如萱的到來更中了她的下懷。"啊!"她做作地驚叫一聲,忙將光果的身子躲入楊逍峰的身後。而楊逍峰也下意識地伸手護衛將她擋在身後。
見此情景,如萱心中已是肛腸寸斷,痛不欲生。她更用力地咬緊下唇,想用上的痛楚來抵御心中傳來的劇痛。她逼迫自己硬吞下那聲將逸出口的哽咽。鮮紅的血水混著熱淚滾落在胸前的素衣上,在上面留下血淚交織的斑駁,看上去怵目驚心。
"萱兒,別這樣!"楊逍峰一見慌了手腳,顧不得衣衫不整地跑上前來,用力扳開她的下顎,換來如萱拼命的掙扎。
原本呆在一旁的凌兒,此刻也回過神來,她撲上去跪抱著如萱哭喊道︰"少夫人,求求你,求求你快松開嘴,不要嚇我呀!"
凌兒的哭喊聲讓如萱慢慢鎮定下來,她放棄了掙扎,順從地松開了玉齒,露出齒痕深陷的下唇。她輕輕推開楊逍峰的手,冷言道︰"拿開你的髒手!"
楊逍峰愕然地望著如萱,頭一次見到如萱這個樣子,讓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如萱抬手拭去唇邊的血跡,冷眼打量了一下床上地下狼狽的兩人,嘴邊泛起一抹嘲諷的冷笑。"看來不需要我再說什麼了,相公已經有了決定了。"她語含諷刺地說道。
楊逍峰用力抹了抹臉,"萱兒,你別誤會,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我是喝醉了……"
"是呀,相公在這兒獨喝悶酒,我怕他傷了身子才來看看,誰料後來……"怡紅截口解釋著,卻有意越描越黑。
"你,你們。"如萱氣得手腳冰涼,雙手握拳,指甲已深陷于掌中。
"怡紅姑娘,我柳如萱自問待你不薄。明知你與相公有舊情仍收留你于家中,並苦心為你安排將來。沒想到今日你們竟作出這等苟且之事,枉費我一片誠心以對。"如萱轉頭直視怡紅,悲憤地叱道。
"哎呀,姐姐你可冤枉我了。我原本也是一番好意,誰知會演變成這樣?也罷!"怡紅說著攬衣下床,"怡紅自知對不住姐姐,就讓我以死謝罪吧。"說完她以抽遮面,往牆上撞去。
楊逍峰見狀,忙上前一把抱住她。回頭沖著如萱怨聲叱道︰"你看你做的好事,難道你非得通死她嗎?你那雍容大度、賢淑良善的大家風範哪去了?錯都在我身上,是我喝過了量。怡紅只是好心來看我,你不要錯怪了她。有什麼話只管沖著我來,別再欺負她了。"
望著相依相護的兩人,如萱倒退兩步,跌靠在桌邊,被楊逍峰的話傷得體無完膚。此時她已是心灰意冷。輕搖著螓首,她淒然而笑,"不,不是你們的錯,都是我的錯,千錯萬錯!大錯特錯。"言里她轉身飛奔而去。
"少夫人!"凌兒喊叫著連忙追了出去。
"相公!你還是讓我死了吧。"怡紅委屈地趴在楊逍峰的胸前抽咽,死死摟住他不肯放手。
楊逍峰只得摟著她柔聲安慰,目送著如萱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卻苦于無法抽身。
※※※
如萱踉蹌著一路奔出,淚眼迷蒙,不擇路徑地一直向前跑去。
"少夫人!少夫人!你等等我呀,少夫人!"凌兒緊隨其後,放聲呼喚。
一前一後兩人來到了碧波湖畔。這時天已將明,湖面籠罩在一層如煙薄霧中,如夢似幻,仿若人間仙境。
如萱奔至湖邊時,過分的悲痛傷懷已使她的神智有了幾許模糊。朦朧中,她依稀看到自己化身為仙姬,在瑤池聖境里婆婆起舞。
晨起的朝陽沖破黎明的薄霧,放射出萬道霞光,在平靜的湖面上映射出粼粼的波光。如萱似從大夢中初醒,長呼出胸口的一口濁氣,心中已有了決定。她慢慢地轉回身,對著身後氣喘吁吁地追來的凌兒,露出一個甜美的微笑。
"少夫人?"凌兒追到跟前,見如萱忽然面露笑容,以為她被氣病了。只有試探地喚著。
如萱把凌兒的遲疑看在眼內,微笑著柔聲說道︰"凌兒,別怕。我沒有病。"
凌兒見她言語清楚,目光澄清,才慢慢地放下心來,走到她身邊,"少夫人,你沒事吧?"
如萱搖搖頭,臉上笑容求變,反而更加溫和地問道︰"凌兒,我到楊府多少日子了?"
"前後差不多三個月了,您問這個做什麼?"凌兒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問這個問題。
"才三個月!"如萱低頭幽幽一嘆,抬頭時眼中已隱現淚光。"凌兒,你我情如姐妹,有件事我一直放心不下,想托付于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夫人,你有什麼事盡避吩咐。凌兒赴湯蹈火,再所不辭。"凌兒心疼地望著如萱。那平日就弱不禁風的身子,此時更如瑟縮在秋風中的落葉,似乎隨時都可能隨風而逝。
"傻凌兒,哪有那麼嚴重。"如萱疼惜地一笑,"當初我遠嫁揚州,可憐家中父母年邁,無人照顧。我想認你作妹妹,今後還望你能代我堂前進孝,不知你能否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