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鈴的十指已經被強行穿過粗大的木條,兩邊客有一名行刑的獄卒等候著。
她征愕地看著自己柔若無骨的縴縴玉指,即將筋斷骨折,她忽然昂首道︰「大人可否賜我筆墨,再給我一晚的時間?」
許成義以為她害怕了,心想,今晚這一夜過後,等她招供,明日清晨一樣可以上報皇帝,便揮揮手,讓獄卒撤去刑具,
「好,本官就給你一晚去想。若是到了明日你還不招,就別怪本官冷面無情了!」
之後,花鈴被丟進昏暗潮濕的牢房內,獄卒在桌上放了一盞燈,又端來一套筆墨紙硯,喝道︰「大人心慈手軟,才給你這一夜對間招供。你好好想,好好寫,或許還有活命的機會,不要和自己的小命過不去!」
花鈴對那獄卒微微一笑,「多謝大哥。」
那獄卒被她這明艷笑容閃得愣住,一時間競忘了她還是個重刑待罪之人,心中不得不惋惜,好好的一個美貌女子,先做妓女,再做間諜,真是自甘墮落,今日落得這下場,又怨得了誰?
花鈴回過頭,挽起袖子,呵了呵有些冰涼的十指,便為自已細心研墨,左手無意中踫到一枚金戒指,讓她驟然停住了手。
這枚金戒指,是朱成淵當年第一次在她那里過夜後又過了幾日拿來贈予她的。戒面中間的圖案是一朵國色天香的牡丹,側面環曉著一串小巧的鈴檔。
金子素來因為質地太軟,最不易塑形,她所見過的金戒指向來都只有最樸拙的花紋,少有能做得這麼精細的。當日他送給她時,並未為她講明他是請了怎樣的能工巧匠細心打造,只說這是兩人締結盟約,他的一份「誠意」。
她戴上這份「誠意」,一晃兩年,競沒有再摘下來過。他沒有問過她是否喜歡這戒指,她也沒有刻意地去表示自己有多喜愛這戒指上專屬她的圖騰。
她放下筆,想將那戒指摘下,但那戒指興許是在乎指上戴得太久了,早與她的手指觸在一起,她必須狠心用力拔月兌才將戒指從手指上拔了下來。
即使再有千萬的不舍得,即使再有多麼深的誤解,這戒指終究不應做為任何的憑證,值得她細心收藏。
將戒指放在桌上觸手可及的一隅,她重新提起筆,眼前雪白無痕的一張紙,干淨得像是人出生之時般的潔白,她征在那里,不知道該從哪里落下第一筆。
直到了筆尖的墨汁漸漸開始凝因,那落在紙上的第一滴液體,卻不是墨,而是淚……
朱成淵前半夜始終睡不著,想的都是花鈴,好不容易到後半夜他迷迷糊糊地睡了,夢中依然都是花鈴。夢里花鈴始終走在他前面,只給他一個背影,他笑著上去拉她,卻總落了空。
一夢驚醒,他竟出了一身冷汗,胸口的傷勢又開始抽疼起來,而屋外依稀有管家正在和什麼人說著話,很是焦急的樣子。
他煩躁地說︰「一大早,在我窗外嘮叨什麼?又是誰來探病嗎?本王今天一律不見。」
避家在窗下回應道︰「王爺,不是哪位大人,是……個很奇怪的小伙子。」
「什麼小伙子,不認識的人一律轟走。」
「是。」管家汾咐了幾句,過了一陣,那管家無奈地又來享報,「王爺,那小伙子無論如何都轟不走,說是有急事一定要見您。」
「難道還要我親自去轟他嗎?」朱成淵氣憤的冷冷道︰「笑話了,堂堂王府競連個人都不會趕了?」
「那小伙子執意跪在王府門前,大概是會兩下功夫,三兩個人竟然拉他不起。他堅持要見王爺,又偏偏不說來意,只說自己姓『花』,還說什麼有人命在旦夕,求王爺去救……」
一個「花」字,讓朱成淵的胸口似被炸開了一道口子,他一手撐著枕頭勉強坐起,大聲而急促地說︰「讓他進來,」
一個清俊得大約只有十七、八歲的少年被帶到他面前。他揮揮手,屋內便只剩下他們兩人。
朱成淵盯著那少年的眼,「你有事求我?要我救什麼人?」
那少年便是花鈺,他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個頭,「王爺,我知道您認識我姊姊,我不只一次見過你們倆在清心茶樓說話,交情一定匪淺。她昨晚不知道為什麼被兵部的人抓走了,鬧得滿城風雨。傳聞她勾結赦黨四殿下,將要以間謀罪名被問斬。」
朱成淵的瞳眸緊縮,厲聲道︰「你說清楚,兵部又不負貴問案,怎麼可能隨便抓人?」
「千真萬確,據說是兵部尚書許大人親自帶了上百人圍住寒煙樓抓人的。」
他驟然掀開被子要下地,突然胸前劇烈的撕痛感讓他不得不疼得彎下腰,捂住傷口急促喘息。
花鈺看他這個樣子,也愣位了,「原來……你受傷了。」
「沒、沒事……」他咬緊牙,大聲將管家叫進來,汾咐道︰「備車,我有急事要去兵部一趨。」
避家嚇得忙攔阻,「王爺,這怎麼可能?您昨天剛受了重傷,大夫不許您下地行走,囑咐至少要休養半個月,這會怎麼可能去兵部?王爺有什麼急事要辦,吩咐一下,我派人傳信給許大人,許大人看在王爺的分上,不可能不妥善處理的。」
他緊皺著眉頭,「這件事必須我親自去。許成義那個人向來心狠手辣,除了陛下,別人的話他未必會听得進去。你去備車,別再讓我說第三遍,你知道我素來沒有耐心!」
他最後這一句話,雖是自齒縫中勉強擠出來的,但是每一字都強硬得不給人反駁的余地。
避家不敢得罪主子,只好一邊匆匆忙忙地去找府內辜養的家醫同行,一邊又去吩咐婢女一路上小心服侍照顧,並備了一輛最寬大舒適的馬車,將他抬到車上。
車子剛剛駛出王府門前的胡同,就有另一輛鵝黃緞子的馬車迎面而來,擋住了他們的去路,從馬車上走下來的竟然是皇帝朱成霄本人。
他一眼就認出這輛豪華馬車是六弟的專屬馬車,便叫人停車,問︰「這車上的人可是你們王爺?」
跋車的一見朱成霄身上的龍袍,慌得從馬車上滾了下來,叩首回應,「是我們王爺。」
「你們王爺昨天受了那麼重的傷,這麼早又要去哪里?」
朱成淵听到二哥的問話,自車內挑起窗市,露出半張慘白的臉,強笑道︰「正要進宮去向陛下請安謝罪。昨天臣弟不小心中箭,讓陛下受驚了,又勞陛下差遣了那麼多大人來看望我,臣弟受之有愧。」
朱成霄氣道︰「胡鬧!誰要你請安謝罪來著,回去老老實實養你的傷去!朕今天心情不好,出宮散散心,正好順路到你這里來探病,我們別站在這路上,回你府中說話。」說著,徑自上了他的馬車。
朱成淵躺在車內,一雙烏黑的眼直望著皇上,向來輕松笑容在他這張沒有血色的臉上顯得格外諷刺,「陛下是昨晚被哪宮的娘娘氣到了,所以找臣弟討教哄女人的方法?」
「女人?」他一臉的鄙夷,「朕現在最恨這兩個字。若不是因為女人,朕也不會大清早的這麼晦氣!」
「怎麼?真的有女人給陛下氣受?」朱成淵嘿嘿一笑。
他一邊體貼地給六弟掖了掖錦緞棉被,一邊恨恨地說道︰「朕讓你入朝幫朕做事,你推三阻四不來,可朝中還有幾人可信可用?」
「昨天許成義向朕稟報說抓了一個青樓女子,和老四那邊有關,拍著胸脯保證說一夜之內就可審出口供來,雙手奉上到朕的面前。朕信了他,可是大早起,你猜他給朕送來了什麼?一首絕筆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