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瘋啦?玉表妹也是舅父的親骨肉。」齊訊低嚷道。
「玉……她會肯嗎?」玉彬哺哺自語。
「舅父?」齊訊難以置信地瞠大雙眼,心陡地已涼了一半。
舅父一家人听信道士之言,將玉表妹孤伶伶地丟在樺煙別館,十多年來不曾聞問便罷,如今竟狠心地要她代玉琦出嫁!
玉展芳沒忽略兒子心痛的神情,她知道兩年前回玉家時,玉柏那小子常背著大人,偷偷地和齊訊溜進樺煙別館,不拆穿還當沒看見,一來是想也不是啥大事,二來是擔心嫂嫂會因此而對兒子有偏見。
使了個不悅的眼色,玉展勞轉身對大哥說︰「妹子我有辦法讓她心甘情願地代嫁,不過你得演場戲……」
第三章
毫端運秀臨霜寫,口齒噙香對月吟。
滿紙自憐題素怨,片言誰解訴秋心。
夕陽斜抹,空氣中仍殘余淡淡和煦味道。
玉有生以來,頭一次允許自己叛逆,不顧竹兒的反對,她拋下所謂女兒家該有的矜持,獨自一個人來萬福寺找明覺師父。
可是,她卻撲了個空。
寺里的沙彌告訴她,早在三天前,明覺師父就突然離開萬福寺。
玉離開佛寺,一個人漫無目的地閑逛。
她不得不開始埋怨上天,對她一次又一次地離棄。
等回過神來,她人已站在鎮郊的湖邊。
明明心里、腦子里,全告訴自己該回去了;可雙腿卻不知怎地,不听使喚地定住不動。
「唉!罷了。」就再縱容自己一次吧!
玉側首環視四周,喟嘆著這靈秀幽絕的美景,竟無人發覺,亦無人駐足欣賞。
既然都放任自己了,她也不急著回去,選了塊還算干淨的石頭,面對著碧澄的湖水坐了下來。
映人眼簾的是寧靜無波的綠湖,可她的心里卻翻攪個不停,思想不透……
真是可笑啊!她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答應爹,代玉琦出嫁?
是呵!她終于想起來了,是因為爹哭著哀求她。
玉苦澀地扯動嘴角。
一直高高在上、對她不屑一顧、老是抬著下巴離她遠遠的爹,竟然涕淚縱橫地懇求自己!
「小姐,你怎會這麼傻呀!那是個賊窩,你嫁的是個盜匪頭子呀。」
竹兒好似是這樣罵自個兒的。
也只有竹兒會疼惜她,為她哭泣。
她哪會不知道自己答應了什麼荒唐事,甚至于她根本是心知肚明。
爹、大娘和姑母是在對她演戲。
可是……
「兒,不是爹對你狠心,實在是琦兒哭得死去活來,還嚷著要去投井。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你姑母和我們早有共識,要把齊訊和玉琦撮合在一起,兩家就等著玉琦滿十八歲,怎知……」
玉彬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哭訴,看在玉澄澈的瞳里,就像個差勁的戲子。
玉的冷淡和默然,讓玉彬的戲愈演愈心虛。
玉展芳眼見苦肉計行不通,連忙又向玉彬使了個眼色。
「兒,爹知道這麼做太委屈你,也知道是爹對不起你,可我真的沒別的法子了,那個寨主撂下狠話,三天後如果新娘子不上花轎,他就血洗芙蓉鎮!」
是了,就是他的那句「血洗芙蓉」,才讓她軟了心腸,答應了他。
她可以對玉柏之外的玉家人鐵石心腸,甚至對他們的生死不屑一顧,可是她卻無法坐視芙蓉鎮被毀。
這或許是上天對她的報應吧!
她依稀記得,當她得知玉家被殘風寨威脅時,剎那間躥過心頭的快意。雖然只有一瞬間,但仍逃不過老天爺的法眼,所以才懲罰她代嫁吧!
欺霜的嬌顏並沒有怨忽,或者該說,她老早就認命了。
玉艱澀地一笑,起身正想回家,一不留神竟絆到凸出的石塊,整個人失去重心,眼看就要跌落湖里……
還來不及有什麼反應,一只健碩的手臂自她身後探出,輕而易舉地將她撈回岸邊。
「啊!」玉驚惺地低呼一聲,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被摟進一個屬于男人的胸膛。
她微擰起眉,凝脂般的面龐染上淡淡的嫣紅,輕咬住柔艷的櫻唇。「請你放下我好嗎?」無論她怎麼使勁,都沒法子掙月兌他。
玉整個人就像是掛在他身上似的,微露出裙角的蓮足,沒什麼作用地騰空亂踢。
這男人!看似好心地解救她免于落水,事實上根本是在對她輕薄……
「掙扎什麼?你既然連死都不怕了,還會在乎可笑的名節嗎?」
她耳畔傳來沉厚的男性嗓音,語帶嘲弄。
「我沒有要尋死。」這男人竟然以為她要投水?
「是嗎?」
男子一陣低笑,溫熱的胸膛更貼緊她的背。
「沒錯,你快放開我,讓我下來。」玉輕斥道。
玉覺得心口莫名地揪緊,心跳有如擂鼓。
這男人的體溫像是會熨燙人一般,令她無端地燥熱難受。
包讓她厭惡至極的,是自己竟然被他狂佞的語調、惱人的氣息所蠱惑,震動了她平靜無波的心。
要是不巧讓人撞見這情景,怕是不只要說她生來克父,而且還是個天生的浪蕩女,勾人的狐狸精了。
男子啞聲低笑,但仍依她的要求放開手。
玉雙腳一著地,便想回身看清這可惡的男人,順便賞他一巴掌作為報答。
不意一轉過身子,竟迎上一雙深邃且透著冷沉的炯炯黑眸;而讓玉怔愣住的,是男人臉上的面具。
那古銅色的面具,幾乎遮去他大半的臉龐,僅露出漆黑的銳眸,和看得出不常笑的薄唇,及線條剛毅的下巴。
玉緩緩收回錯愕的視線,將原本想怒斥他的話,一古腦兒全咽了下去。
只有顏面有殘缺的人,才會戴上面具吧!
醫者仁心,玉當下決定原諒他剛才的無禮。
「怎麼?被我這可怕的面具嚇著了?」
男人將手臂交叉在胸前,態度慵懶,語氣依舊帶著嘲諷。
「不,不是。」她搖頭。
男人的嘴角向上微勾,像是在笑,但眼底卻是悠地冰冷,一點笑意也沒有。
玉無聲輕嘆,看出他明顯的不信。
她與這男人不過是萍水相逢,他信或不信她的話,似乎也不是那麼重要了。
不允許自己再逗留,玉快步地離去。
男人看著那抹縴柔的身影漸行漸遠,冷絕的眼眸里閃過一絲異樣的情愫,連他自己也未發覺……
※※※
曲殘郎解下面具,月兌去黑色披風,漠然的眼並未漏看門外一閃而過的身影。
「殘風寨何時多了個喜好偷覷的人?」他冷冷地說。
門外的黑影倏然一僵,低聲地咒罵。
「還不快滾進來!
褚溯方知道再躲也沒意思,滿心不甘地走進屋里,「你這男人真是無趣,沒事把耳朵、眼楮練得那麼尖干嗎?」
將手中的扇子隨意地往桌上一扔,他為自己倒了杯水喝。
曲殘郎兩眼一眯,冷冷地凝視著他。他當然知道褚溯方為何而來。
「明日,你上玉家要人。」
褚溯方聞言,拾起被他棄置的羽扇,展開輕輕扇搖。
「嘖嘖嘖,好好的萬兩黃金不要,竟無端地討了個人回來吃飯,你總得給兄弟我一個交代吧!」他笑臉盈盈地問。
「明知故問!」曲殘郎的口氣有些不耐煩。
褚溯方、馮飛和他,全拜在江不韋的門下,之所以找上玉家的前因後果,褚溯方怎麼可能不知道?
褚溯方咧嘴一笑,吊兒郎當地合起扇子,對于曲殘郎的怒氣一點也不害怕。
「哎呀,小弟我不過是好心地提醒你……」
「不必!」曲殘郎回他一記冷笑。
褚溯方作勢打了個寒顫,但戲謔的笑容清楚表現出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
玉從玉府偏門進入,剛踏進樺煙別館,正要進屋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