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兒 第3頁

「讓我們知道他在哪里並不為過吧!還有四弟和五妹……」他們的處境更令他憂慮。

家破之日一個剛滿九歲,一個還在襁褓之中,若無人細心照料如何在亂世中存活。

縴指輕點抿緊的唇,眸如秋水的青蓮輕輕一喟。「這便是你們的命運,苦盡笆來方可見青天。」

人的一生早就注定好了,不會因仙人們的一時疏忽而有所改變,就算沒有發生寶珠現世一事,風家也會因其他緣故而遭遇災數。

一切皆是命,這是她近日來開悟出的禪理,大士口中雖未明言,但由她放任的態度看來,仙婢們下凡是遲早的事,只是提早了幾年。

「難道沒辦法從旁予以協助,只能眼睜睜地看他們受苦?」他做不到。

兄弟同心,骨肉至親,豈有割肉刨骨而不痛之理。

「人生在世就是要吃苦受罪嘛!不然怎麼會有那麼多人想成仙成佛,往西天極樂世界。」

淨水的話一出,頓時一陣靜默,燒紅的炭火無聲地燃放熱氣,眾人卻感到一桶冷水當頭淋下,冷颼颼地一如屋外的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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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嗎?

應該不苦吧!

喜孜孜的髒污小子一把抹去臉上的煤灰,留下一條比先前更髒的黑污,一身老舊又過大的衣衫掛在身上猶似披了口麻袋,松松垮垮地像隨時會往下掉。

不過那捧著油脂直滴、肥碩雞腿的小手倒是干淨無垢,細細白白恍若姑娘家的手兒,指頭縴長渾圓不長粗皮細繭,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哪家養尊處優的小姐偷跑出來玩。

一間飯館前面若蹲坐著活似餓死鬼的叫花子,通常生意會大受影響,不少本欲上門的客人會打消念頭繞道而行,免得被乞丐沾上穢氣。

可這家就叫「飯館」的飯館則無此現象,反而賓客盈門,絡繹不絕的前來,對著坐在門檻前的小子會心一笑,再撫撫搖擺不停的頭直道可愛。

這是「飯館」的特色之一,不只菜色佳,大廚廚藝一流,活像招財貓的伙子也是一大賣點,光看那一臉狀似好吃得不得了的吃相,有誰能不垂涎三尺,想一嘗其口中的美味。

當然啦!那討喜的笑臉也叫人拒絕不了,不管日子再怎麼過不下去,一看到那張有得吃就十分感恩的小臉兒,大伙兒就會忍不住發笑,所有的煩惱頓時一掃而空,想不笑都很難。

「飯館」開張三年,賴著不走的小子也待了三年,打人家開張的第一天就來死守著,每一份送到客人面前的菜肴都能先嘗為快。

原因無他,只因「飯館」的老板兼廚師是他硬拗來的結拜大哥,即使人家抵死不認有此丟臉的兄弟,他依然厚顏無恥的大哥長、大哥短地喊,跟前跟後地慫恿人家要研發新菜色,好一飽口月復之欲。

「大哥,今天的油雞酥得很爽口,汁多肉女敕不油膩,含在口里都快化了,滿口生香好不甘美,吃得我魂兒都快升天了。」

「……」。

瞪了一眼,滿臉胡子的男人噴出和灶下的柴一樣盛的火,手勁不弱地將擋在前面的障礙物撥開,任由他像球一般滾到牆角,省得礙手礙腳。

「下回弄個杭州月醉鯉嘗嘗如何?听說滋味……吸,我口水都往下流了。」美味到極點了,口齒留香。

「髒。」又一推,又一個驢兒打滾,小小的身影滾了一圈又滾回他腳邊。

「不髒、不髒,待會兒我打盆水給你洗洗腳,包管你的腳臭味馬上就沒了。」呵呵……好香的紅煨羊肚片,真想吃一口。

「我說的是你。」他已經懶得再動手了,遇到比牛皮膠還黏人的家伙,根本無法可拖。

怔了怔,隨即咧開嘴大笑。「我哪有很髒,你聞聞看我身上香得很呢!沒有你臭啦!」

「你說我臭?」握著鍋鏟的手倏地一緊,似要往那顆晃來晃去的小腦袋砸去。

「是臭了點,滿身的汗臭味,和這一屋子的香味格格不入,不過鍋底哪會笑炭黑,身為義弟的我決計不會嫌棄你,即使你臭得燻死三頭牛我也會挺你到底。」

只要給他好吃的,他連玉皇大帝都能賣。

「甄瓶兒,你活膩了是不是?」真想宰了他,火烤油煎。

「誰,你在叫誰?」頭一搖,兩顆發直的眼珠子盯著剛掀鍋的干貝繡球肉丸。

「除了你還有誰,你再給我裝傻試試。」氣黑一張臉的大廚一把將他拎開,不讓他有機會「試菜」。

他恍然大悟地一拍額頭,「對喔!我叫甄瓶兒,甄瓶兒就是我,我怎麼一時給忘了。」

瓶兒、瓶兒,大家都這麼喊嘛!誰曉得到了這地方要冠上麻煩的姓氏,只好臨時編了一個以備不時之需,免得還得向大家解釋一番。

「我看你唯一不會忘記的只有吃而已。」還偷吃,不知死活。

瓶兒手腳極快的一縮,撈到一粒肉丸子就往後退,「知我者,大哥是也,不枉我們結義一場,瓶兒為了吃可以肝腦涂地,死而後已呀!就算不當神仙也快活……哎喲,疼吶!」

好過分喔!人家也不過才咬了一口,就慘遭沒道義的毒手,虧自己還喊了他三年多的大哥,真是沒情義呀!

「憑你也想當神仙?」他滿臉鄙夷的斜睨,一指往其眉心戳去。

「神仙好、神仙妙,人人都想當神仙,瓶兒我是有仙不當陪你同墮落,大哥你感不感動……」哇!又來了,他真想讓他死不成?!

「墮落?!」

兩顆冒火的黑珠燃起熊熊烈焰,怒視著滑溜的小身子鑽來溜去,活似泥鰍還不忘端盤片鴨,得意揚揚地坐在干柴上仰起下巴,非常囂張地吃著。

人稱雷爺的大廚有著極其暴躁的脾氣,無人知其真實名諱,只知他早時尚能壓制一觸即發的火氣,可是每每遇到皮得要命的甄瓶兒時,那團火就越燒越旺,幾乎把屋瓦燒出一個洞。

不過說也奇怪,明明早該死上一萬次的瓶兒如今還活得好好的,而「飯館」的屋頂也沒給燒了,只是三不五時听見後堂傳來幾聲雷吼,然後就不了了之。

听跑堂的伙計說,雷爺和乞兒差不多的瓶兒早些年就認識了,因為雷爺的手藝實在太好了,不想到處找美食的瓶兒就一直跟在他身邊磨呀磨、蹭呀蹭,讓受不了他磨功的雷爺一發狠,索性開了間飯館。

瞧!就只有「飯館」兩字的招牌多簡單,本為頂多開個三個月就能收了,店面一開幾張桌子拼湊著用,也不見得有多少誠意在招徠生意,反正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呃,是隨緣。

沒想到招財童子往門口一站,竟然出人意料的大發利市,「飯館」越開越大根本收不了,三張破桌子演變成三十幾張的大酒樓規模,跑堂的伙計多了七、八位,讓原本臉有點黑的雷爺更加火大,三天兩頭的吼聲連連,看能不能趕走一些客人,宣布倒閉。

「大哥,看到座無空席,你有沒有感到些許的快意無比呀!」瞧他們吃得多開懷,恍若人間美味一般。

「如果把你切片搬上桌,我會更暢快。」刀起刀落,鮮甜的肥鴨身首分家,月復剖肚破的削得只剩骨架。

口水一吞的瓶兒不知是嘴饞還是害怕,肩一縮地干笑。「大哥真愛開玩笑,人怎麼能吃嘛!那會造孽的。」

「你吃豬鴨魚肉的時候怎不記得造孽一事。」他一火,端走整盤芙蓉蟹黃羹。

「又不是我殺的……」一見他又要變臉了,瓶兒連忙見風轉舵的送上幾句軟語。「我是說大哥福厚心腸好,將來一定能得好福報,嬌妻美妾艷福享,兒孫滿堂過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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