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也許你想跟我過兩招,瞧瞧我的身手是否不如前。」看一看究竟慢了多少。
來者低笑,笑得讓人寒入心底。「和江湖排名第一的殺手過招,我還沒活膩。」
「你不是一直想殺了我,好取代我的位置?」他冷哼,徹底瞧不起他的虛偽嘴臉。
「想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沒有絕對把握前,我不會動你。」他是該死,卻還不到時候。
「那我該感謝你的技不如人嘍!」至少他不用動手殺他。
今夜,他不想再殺人了,滿手的血腥已添不下任何亡魂。
「你……」他咬了咬牙,冷笑。「修羅,你忘了我們走上這一行,頭兒說過的話嗎?」
他得意不了多久,終有一天會落在他手上,任他宰割。
「死人說過的話早埋入土里,你去亂葬崗里找吧!」他親手將劍尖送入那人心窩,了結他黑暗的一生。
修羅從沒後悔殺了帶他入門的師父,「千發老人」教他武功不是要他強身健體,而是利用他當殺人工具,藉由他人的死牟取暴利。
他一直想殺了他卻苦無機會,苦練武學靜待機緣,千發老人不僅僅是授他武藝的師尊,同時也是毀了他一家的仇人,不殺不可。
當年他本會死于師父劍下,但師父見幼小的他筋骨不錯,是練武奇才,因此在砍了他一刀後又救活他,將他帶回巢穴傳以武術,訓練他成為江湖上數一數二的一流殺手。
恨他,也感謝他,若無千發老人當年的傾力相授,以為他早忘了家仇而予以重用,他也無法手刃親仇,在他最稱心如意的一刻給予致命一擊,報了一家七十來口的血海深仇。
千發老人至死都不肯闔目,不敢相信自己會死在最信任的弟子手中,他目皆而死地似在問︰為什麼、為什麼,我對你還不夠好嗎?把我的一切都交給你,為什麼你還要背叛我?
「呵呵……說得真夠無情呀!不愧是頭兒一手栽培的嫡傳弟子,連人死了都不見你一絲動容。」果然是冷血殼手。
「少說廢話,你攔下我不會只想話從前吧?」那就恕他不奉陪了。
「不不不,別走,我還沒說完,你不想知道頭兒常掛在嘴邊告誡我們的話嗎?」他听了以後絕對不可能無動于衷。
他手一負後,不置一語。
「修羅,身為殺手最重要的一點是沒有弱點、沒有牽掛、沒有情愛,一如無心的木石方能成才。」而他犯了大忌。
「你到底想說什麼?別再賣弄你少得可憐的玄機。」天快亮了,他必須趕回去。
笑聲低沉,似由胸腔發出的嘲弄。「你有弱點了,修羅,那個長得比女人還嬌美的義弟。」
「你……」他居然曉得那小子的存在?!
「想想他若少顆心,或是多幾道刀口子,你大概會心疼不已吧!」人一旦有了弱點,就不是無堅不摧,輕輕一踫便城垮山崩。
「葉半月,你休想動他。」氣極的修羅拔出森寒長劍,指向他面部。
「哈哈……修羅呀修羅,你也有氣急敗壞的一天,當年弒師時怎不見你一皺眉頭呢?」真有趣呀!他果然捉到他的痛處了。
「我再重申一次,不要踫他,要是他掉了一根頭發,我絕下會輕饒你。」他會殺了他。
「饒?」他笑得更張狂,月光下照出他半張帶疤的臉。「你又何嘗饒過小師妹,新婚之日竟是爹親斷魂時,她情何以堪。」
葉半月的名字來自臉上的疤痕,打娘胎里帶來的胎記,由左眉延伸至眼袋下方,呈暗紫色,形半月狀,讓他俊美的面容多了駭人的印記。
因為除不掉的胎痕,他被養不活眾多食口的父母給丟棄了,拋在野獸出沒的深山野嶺,就怕他認得路回家,增加負擔。
他被狼追落山谷,又被野狗撕咬一大塊腿肉,逃入河里遭群魚嚙食傷處,死不成、活不了地隨波逐流,載浮載沉地飄流至芒草叢。
奄奄一息的他以為死定了,再睜開眼竟身處于一片紗簾之中,有位七、八歲大的小泵娘正在處理他的傷口,而他因此也走向沒有回頭路的殺手生涯。
「怨不得人,他咎由自取。」修羅的眼半垂,讀不出一絲波動。
「你說的是他還是她呢?」他恨恨地說著,齒縫間擠出一句。「負心漢。」
修羅背一僵,冷冷地揚起眉。「這是他們欠我的,我不過討回一條命而已,何況無心者如何負心,要怪只能怪她父親不該做出豬狗不如的禽獸行徑。」
「呵!多有力的月兌罪理由,活該她為你痴、為你狂,為你找遍借口掩蓋失親之痛,對你始終不放棄地認為你終有一天會回到她身邊。」多可笑的痴傻,卻也令人心痛。
葉半月從不掩飾他對千發老人之女的愛意,甚至為了她甘為影子,退讓暗處全心守護,不做多想地只願她擁有無憂的日子。
他的情下得不比她淺,但她愛的卻不是他,眼里、心底只容得下一個人,為他哭、為他笑,為他泣血而不悔。
可她愛的人卻不愛她,反而利用她全心的愛戀行報復之舉,一邊假意和她情意綿綿,一邊刺探她爹親的動向,甚至在她面前狠心殺了她父親。
多麼痛的悲傷呀!她難以置信的震驚表情猶在他心版上,那哭不出聲的淚如斷線的珍珠,流得他心口陣陣抽痛,恨不得伸出雙臂保護,讓她不再傷痛。
但她推開他,推開他想愛她的心,在她痛苦的雙目里,她看的仍不是他,而是使她痛徹心扉的殺父凶手。
「說完了吧!你擋住我的路。」別人的傷心事與他無關,他得回去開店。
修羅眼中的不耐煩明顯可見,他看向月漸西移的天際,一抹急躁油然而起。
「你就這般敷衍,毫無愧疚?」葉半月聲音略微揚高,十分不平。
「葉半月,不要把你的私情套在我頭上,你真的希望我回應玉紫的感情嗎?」他相信他比任何人更不樂見心愛之人別有所愛。
「你……」葉半月的拳頭倏地握緊,指尖沒入肉里滴出血猶不自覺。
「不想被殺就給我滾開,天明時分我不殺人。」所以他叫「夜修羅」,只在夜里行動。
「不殺人?」他陰側惻地笑著。「你那可愛甜美的小義弟知道你殺過多少人嗎?要不要我替你數一數。」
「別扯上他,你承擔不起後果。」瓶兒的世界是干淨的,不沾一絲污穢。
眉一挑,葉半月露出無所謂的神色。「反正我本就一無所有,也沒什麼怕失去,沒本事殺了你算我技不如人。」
「不,你說錯了。」他陰狠地一瞥,嘴角掛著殘酷的笑。
錯?「望請指教。」
「你才對我說過殺手不該有羈絆,你唯一的弱點是梁玉紫。」佔據他心的女子。
「……」葉半月臉色突地一變,露出驚恐。
「別說你不在乎她的死活,要是你敢踫那渾小子一根寒毛,我就割花她的臉再斬斷她四肢。」狠話人人會說,在于做不做得到。
「你敢——」他發怒地低咆。
「你可以試試看。」他從不口出狂言。
第一聲雞鳴由遠處傳來,修羅的臉上微微抽動了一下,他低咒了幾句凌空而上,神色匆忙得像是有什麼事快等不及了。
似想到什麼,他在躍出一丈後突然回首,丟下一句——
「別再像賊一樣監視我的一舉一動!」
然後又飛身而縱地消失在他面前。
掌心松了又緊、緊了又松的葉半月露出妒恨交加的陰沉神情,他並非全然落于下風,這些年發狠的習些旁門左道武學,功力早就不在修羅之下,互在伯仲之間,不過若無萬全準備他不會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