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焰如狂濤般高高卷起,襲擊臉上帶著笑卻毫無傷痕的女孩,驚雨狂風不曾停歇地吼叫不已,像要將她切割成千萬片,細碎似雪花。
自制力驚人的藍亞特頭一回有了瀕臨崩潰的感覺,他壓抑著滿月復怒意不輕易展露,卻又無法遏止由心底升起的恐懼,怒由心生地布滿原本嚴峻的冷臉。
差一點,就差那麼一點,她就要回歸上帝的懷抱。
看著微微顫抖的手,他將其握緊避免泄漏此時的情緒。在錯身的一瞬間,他的心髒幾乎要停止跳動,血液逆流地難以呼吸。
那種痛無法形容,好像一只原本活躍的美麗鳥兒忽地被扼殺,而他是麻木不仁的劊子手,將牠推入死之境地,不復生還。
生命的起落在他眼里不過是一種循環,有生就有死,有死即有生,它們是相伴而來,誰也離不開誰,一踏入驅魔師這一途,他早看淡了生死,毫無畏懼。
可是看見那道嬌麗的影子在眼前劃過,他竟害怕得變了臉色,毫無考慮責任未了的後果,以更快的速度下墜,在她著地前先抱住她,以身相護保她周全。
這到底是對是錯呢?為何他會突然覺得正朝一條不歸路走去,前景堪虞。
「老師,你完了。」早就叫他別再掙扎,以免自找苦吃。
表情變得陰沉的藍亞特狠狠一瞪。「等我把妳的脖子扭斷後,我會通知妳的家人領回妳的遺體。」
「你完了,老師,你愛上我了。」她幸災樂禍地笑道,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
又一瞪,好不容易壓下的怒氣又往上揚。「妳很想死嗎?」
「拋開理性的包袱吧!和我談一場幫命性的戀愛,早一點投降才不會傷肝又傷身,拚死堅守城池是無謂的抵抗,我很樂意投入你的懷抱,接受你無盡的呵寵。」
她沒當過小女人,一定很好玩。
「英文習作交了沒?在這方面的要求我非常嚴格,沒達到我滿意的水準休想過關。」她的操行成績將出現有史以來的低分。
「愛就愛了,還害什麼羞?你要真舍得放手,小心惡魔在身邊,害你失身又失心。」堂堂的魔女肯屈就他,他真該掩唇偷笑了。
藍亞特的眼神倏地變得狠厲,冷駭如刀。「見魔殺魔,來一個我殺一個,直到世間無魔。」
一提到與魔有關的話題,他的神情就會變得特別冷沉,活似魔物個個與他有仇般,不除不快。
「是嗎?」手指一頓的艾蓮娜眸一挑,不把他的威脅當一回事。「那你要不要先殺我?我也是魔喔!」
「嗯哼!妳怕大蒜嗎?」金眸輕瞟,瞧不起她的滿口胡話。
「不怕。」拜托,當她是吸血鬼呀!
「十字架?」
「喔!我也有一個。」不過是黑色十字架,掛在背後成倒立狀。
「聖水呢?」
「嗯!這個嘛!要看情況,一般的聖水傷不了我。」除非是上頭那座名為「天堂」里的大口井,他們稱之為愛的涌泉。
「聖經?」
「哈!沒效。」
「神父的禱詞?」
「念經。」吵死人。
「主教的權杖?」
「拿來搗糯米挺有用的。」一根爛棒子有什麼看頭?不過是裝飾品昂貴罷了。
「驅魔劍?」
艾蓮娜睨了睨掛在牆上的那把銀劍。「把它插入我的心窩,看它會不會要丁我的命。」
她真想試一試,看看一把銀鑄的劍能傷魔幾分。
「我的劍只用來驅魔。」她沒機會「享用」它。
「可我就是魔呀!」你沒瞧見我頭上有兩只角、背後多了一雙黑色羽翼……她是名副其實的惡魔,而且是魔族中的佼佼者。
「艾蓮哪同學,妳可以停止凌虐我的手了。」再讓她胡搞下去,別人可能以為他殘廢。
看著手臂上纏繞一層又一層的紗布,無語問天的藍亞特也不知道自己著了什麼魔,居然沒將對他企圖心明顯的女學生趕出去,反而讓她進屋為他包扎傷口。
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他想若沒有斷幾根骨頭,最少也會在身上留下幾個窟窿,他早就做好受重傷的打算。
沒想到在半空轉了一圈落地後,意外的,竟只擦破一點皮而已,血流得多但不嚴重,上個藥過兩天便自然收疤,不致造成重大影響。
可是在她「巧手」之下,他很懷疑自己為何要容忍她昭然若揭的惡作劇,明明只要涂點藥消炎即可,卻默許她浪費醫療物資,將好好的一只手包成木乃伊,反而有礙關節的運作。
「心存感激呀!老師,不是每個人都有榮幸讓魔女治療他的手。」若非她小動了手腳,他的手不廢也殘。
罕見吶!魔女也有慈悲心,算他命好,撿到一回。
「這份榮幸盡避收回去,心領了。」就算他表現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但他發覺用在她身上根本行不通。
無關臉皮厚度問題,純粹是人格發展方向產生誤差偏執,致使心志與理性不成比例,一方失衡難以正常度量,以至于視法規為無物。
正確說法只有一句話——無法無天。
也就是把人逼瘋、搞瘋,不達目的絕不罷休,使他人與她一般癲狂不羈,不受禮法控制。
「老師,我發現你有些怕我喔!」放肆一笑的艾蓮娜在他手臂上打了個漂亮蝴蝶結,身一傾地婬視那雙閃避的眼。
「妳該回去了。」屋外天空已轉成一片暗黑,北方的第一顆星子閃耀著光芒。
「逃避不代表你已關住啊躁的心,人要變心不需要理由,只在一時的沖動。」她蠱惑著,媚眼如絲並未貼近。
貝引不一定要有接觸,似有若無的撩撥才是挑逗的最高點,人因為無法擁有才起,越是無法捉模越是勾起人們潛藏文明包裝下的獸性。
必于引誘這方面的知識,魔女天生具有這份才能,不需學習便能得心應手,輕易擄獲鎖定中的目標,即使身有雙翼也難逃布下的織情網。
迷霧中的魔障最是動人,讓人不自覺地陷入夢一般的幻境,難辨虛實地沉溺其中。
「回哪兒去,你的懷抱嗎?」她俏皮地反問。
梁上迷離色彩的夜隨著上升的月而精采,夜鶯滑過歐式建築的屋頂,留下長鳴的痕跡,一顆一顆亮起的繁星正為迷路的人兒引路。街燈一盞盞像流浪的心,瞬間回到原來的出發點,再度點燃希望。
屋內的兩人不能說是面對面地坐著,但也相隔不遠,僅是椅子扶手間的距離,即使藍亞特極力避開看似無害的誘惑,但是那張輕吐細語的唇,似是具有魔力的磁石,總是不斷地發出吸力,讓人不由自主地受到牽引。
「妳太小了,同學,別急著長大,妳的世界還沒開展。」那一身清麗的學生制服多麼鮮活,像在提醒他勿犯錯,她足足小了他十三歲。
十三,不祥的數字,叫人忌憚的禁區。
「快一百歲還算小?」以魔界的算法,她已高齡八十有七了。
沒听見她低喃的藍亞特突地起身,單手撫著掛在牆上的劍。「我不是妳所能期待的對象,別把感情當游戲看待,有朝一日妳會明白愛情的真諦。」
「說教呀!老師,你在說服我還是自己?有些時候正直的大人比頑皮的小孩更難接受自己有三心二意的一刻。」你能逃到哪里去呢?
天有涯、海有角,總有個盡頭。
「不許再胡言亂語,不早了,妳的父母應該在家里等妳……」語一頓,他愕然地低視覆上他手臂的柔皙小手。
「我捉住你了,你還想繼續做無謂的抵抗嗎?」那就顯得太不聰明了。
「放開。」他冷言。
艾蓮娜如潑墨的明眸中閃過淡紫的黠光。「要我放手不難,給我一個獎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