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愛見狀不扶也不心生同情,左腳跨過他的腰,右腳隨即橫過抽痛的背,丟下一句令人捶心肝的話便掉頭離開,頭也不回。
「記得把血擦干淨,別弄髒了地面。」
第四章
「主……主人,可以請問你在笑什麼嗎?」
一把銀白色、發亮的小提琴被無數只奇形怪狀的手給推出來,它心驚膽跳地裝優雅,想表現出優質樂器的尊榮,實際上琴座直發抖,怕得要死。
在城堡里所有活動物的連日觀察下,再加上冗長的多次圓桌會議,它們一致判斷最叫大伙兒恐懼的小主人一定有不對勁的地方,她被附身了。
雖然怕她,卻也敬重,個性上是缺肺少肝,重大缺陷一樣不少,可是比起其他主人,她的缺憾在可以忍受的範圍內,身為精靈城堡中的一員,怎麼能不挺少數不怕它們的主人呢!
為了探究真相,對癥下藥,「治愈」愛戴有加的小主人,它們開會再開會,終于決定派一個代表去死……呃,是詢問。
于是乎,你推我、我推你,就是沒一個願意勇敢地挺身而出,光是和平使者的人選又花了半個月時間。
最後總算討論出結論,白色小提琴施耐德被推舉出來,即使它嘶吼著了弦音百般不願,不過它是城堡中最有價值的物件,就算它用詞不當觸怒了小主人,小主人也不會任意毀損它,或是讓它「死」,頂多賣掉它而已。
市價一億歐元不是小數目,愛財如命的小氣主人……喔!喔!喔!說錯了,是惜福愛物的鑒賞家主人肯定會先精打細算一番,價高者得。
「你們都太閑了是不是,客廳打掃好了嗎?」這些家伙比人還八卦,說長道短不遺余力。
見小主人兩彎月眉輕輕一揚,燈連忙拿起插頭擦桌子,酒櫃踮起腳跟抹樓梯,絨布沙發彎腰舀水澆搖椅,藍色鋼琴非常爆笑地趴在地上,當熊皮地毯,鎏金穿衣鏡爬在窗戶外曬衣服,茶壺媽媽帶著四只茶杯小孩滾了滾,躲在老舊的裁縫機底下。
「掃……掃好了,主人。」掃帚和拖把怯生生地發音,生怕回答慢了會遭到責罰。
「廚房呢?」
「光可鑒人呀!主人。」洗碗槽和刷子連忙應和,干干淨淨的碗盤跳上跳下,證明它們所言不虛。
「起居室、游戲間、書房、宴客廳、賞風軒、星屋、花園……」江天愛一一數來,無一遺漏。
百口齊言,整齊劃一,「全都整理得一絲不苟,一絲灰塵也沒留下,主人大可寬心。」它們可沒膽偷懶怠職。
「嗯!很好,你們近日來的表現讓我相當滿意。」不是不能教,而是以往的主人用錯方法,太寵它們了。
一听小主人語氣愉悅的贊美,這些活了幾百年的老東西一時樂昏頭,竟忘情的歡呼起來,樂不可遏,比又活了五百年還開心。
「不過……」
一句不過把大伙的心全吊高,笑聲消失了,只剩下誠惶誠恐。
「要繼續保持下去,別偷懶。」她可不想去了一趟日本回來後,發現城堡變成垃圾集中場。
「是。」聲音宏亮,震得屋頂微微一顫。
「還有。」
「還有?」一堆發顫物縮成一團,十分惶恐地顫著抖音。
江天愛看了看多話、鬼祟的燈,以及愛嘮叨的紡車。「耳朵可以拉長,但不許多舌,主人的事輪不到你們來管,安安份份地做好份內的事,別讓我發火。」
「……呃,是。」聲音明顯變小,有些沮喪。
「你們里頭有誰最會陽奉陰違我一清二楚,不要心存僥幸,一天逮不到你,兩天總會逮到你,兩天逮不到,總有一天會逮到,堡里有多大,能逃到哪去,先想好被我逮到的下場。」
角落正打算悄悄溜走的榆木搖椅,以及少了一只手的大衛雕像驀地一僵,一個臉色發青,一個面色發白,直打哆嗦。
「小主人,我們關心你。」膽大的四腳垂紗銅床率先發書。
「是呀!主人,你最近的情緒起伏很大,一下子念念有詞,一下子又對空咆哮,還一腳踩碎彩虹妹妹的風鈴,你不是一向最愛它在廊下迎風發出的叮叮當當聲?」
「對耶!你有時候還會突然笑出聲,一副很陰險……啊!不要打我、不要打我啦!我說錯了,是自得其樂的樣子,讓我們好憂心。」
一只銀制的咖啡壺捧著快掉落的蓋子拚命閃躲落下的拳頭,幾十只正義之手代替小主人懲罰它的不知輕重。
對于主人的關心是有,但只有磅秤的零頭,它們更想滿足的是滿布疑團的好奇心,精靈城堡內唯一的娛樂便是主人們的大小瑣事,他們是它們僅有的休閑。
「憂心是吧?」
幾十雙眼楮睜得大大的,等著她櫻唇輕啟。
「如果我說有鬼呢?」
「什麼?!」
「有……有鬼……」
一听見有鬼,不管是重達一噸,抑或輕得只有十公克的活動物們全有志一同地連退十幾步,大抱小、小抱大的抱成一座山,抖抖抖地有如風中落葉,不像話的顫個不停。
甚至還有驚栗的哭聲傳出。
「你們給我爭氣點,抖成這樣還像樣嗎?」簡直丟她的臉。
「我……我們怕鬼嘛!」好……好可怕。
說也好笑,城堡里什麼都有,就是沒鬼,當初施法的女巫刻意畫出一個結界,堡外的牛鬼蛇神一律進不來,更遑論是飄來飄去的幽魂。
幾百年來它們的生活習性像人,思想邏輯也像人,連說話的調調也跟人一模一樣,更甚者壞毛病也如出一轍,抽煙、喝酒、玩橋牌,推起麻將有模有樣,除了不用進食,幾乎與人無異。
所以為什麼不怕鬼,人怕鬼,它們也怕呀!人會有的反應它們也都有。
「怕的話就滾遠點,別再偷偷模模地躲在聖誕襪里偷听。」她眼楮是雪亮的,想瞞她,難。
一只陳舊的牛皮鼓笨拙地從破洞的襪子爬出,一腳長一腳短地拐著走,訕訕然地往垂至地面的布幔後一藏,掩住羞愧的臉。
「嗚……嗚……我怕鬼……」
江天愛像聊天般說完,一群膽小表嗚咽地跑開,原本不小的客廳霍然寬敞了許多,玩起滑板車不怕撞傷人。
「真是沒用,可見我的教育太失敗了。」需要補強,訓練它們的膽識。
表有什麼好怕,人比鬼可怕百倍,也更殘酷。
一顆原子彈,小至十西西的生化武器,甚至無形的言語也能致命,人殺人不以個位數計算,一場戰爭起碼死傷上百、上千,還有數萬。
表的力量有限,人才是一切罪惡的源頭,與其怕鬼還不如防人,至少鬼有法師可收,而人是防不勝防,即使親如骨肉也可能會因利益而相互出賣。
「為什麼你不怕鬼?」
一道透明的人影問出心里深藏的疑惑,如風似霧地飄至她身邊落坐。
「為什麼要怕?人終究要死,鬼只是比我先死,而我日後也會死,今日的鬼是昨日的人,明日的人也有可能是後天的鬼,到底何懼之有?」
最後大家都是鬼,還怕什麼呢!死亡不過是一種過程,是人都得經歷。
「有趣的見解,如雷貫耳。」不愧是他看上的寶貝,膽量大過常人。
呵呵低笑的蒼狼森是無孔不入的水,叫人根本無從防備,他頭一低便吻住殷紅小口,笑她的無法抵抗,任他予取予求。
他是城堡中唯一的例外,附著在血色水晶跟著入堡。血色水晶具有抵御魔法的能量,又配戴在城堡主人胸口,因此他才能順利的進出,成為堡內第一只「鬼」。
只是,他自始至終都不曾認為自己是鬼,一再強調他是活人,不過陷于重度昏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