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閑?」指揮著砂石車後退,魏天揚一個冷眼要他少礙事。
「閑是不閑,不過有件事應該讓你知道。」田中毅的神情顯得復雜了些。
謔而不詼,嘻笑中帶著嚴肅,態度慎重又有些輕浮樣,叫人納悶他口中的事究竟重不重要,心存遲疑。
「什麼事?」她快下課了,他得盡快趕完今天的工作,免得她老在塵囂中等他下工。
「最近有個人在打探你的下落,不辭辛勞找我問過好幾回,我想遲早會透過我找到你。」他很矛盾要不要告訴那個人。
要是早一個月尋來他絕不隱瞞,有些事是該面對面解決,不要因過往的錯誤斷了未了的情緣,有心與無心在于一線之間。
不過世事難預料,該過去的終會過去,新人取代了舊人,一條紅線若斷了很難再接合,即使縫得再密還是難掩痕跡。
都過了這麼多年,恩恩怨怨也該雲淡風輕,畢竟法律的判決還給所有人一個公道。
「打發不相干的人,我不接受打擾。」魏天揚說得冷漠,仿佛無七情六欲。
是不相干的人嗎?他倒是輕松地推得一乾二淨。田中毅提醒他,「曹經是你最親密的人,你要我當壞人?」
扛水泥包的肩忽地一僵,他沒回過頭的冷冷揚聲。「我已經不是過去那個魏天揚,不管是誰都告訴他,我死了。」
「包括白雲亞的妹妹白雪亞?」他說不出如此狠心的話,捏造自己朋友的死訊會有報應。
咚地!一包重物赫然落地,散落的灰質物隨風揚起,形成沙霧狀蒙了灰色的天空。
心,也跟著灰澀不明。
夢魘般的往昔如張狂山魈一頁頁翻弄,血染紅的大地浸濕雙腳,仿佛幽遠地底翻動著惡鬼的咆哮,一聲聲刺痛記憶最深處的傷口。
銀冷寒光泛著鮮血,粘稠的由刀鋒滴落……
驚愕的表情,痛苦的眼神,不信的怒吼,一幕幕卷著懊悔,風吹動少女的白衣,兩頰斷了線的珍珠是心碎的淚印。
無法挽回,也無法重來,只能任時間不斷地推進,囚禁了身體,囚禁了心,連靈魂也不自由。
一時的輕狂造成兩個家庭的悲傷,嗚鳴的風怕是感傷,咻咻不止地發出低泣。
「她以為你該在上個月出獄,可是沒想到你提早三年假釋,因此撲了空接不到你。」心牢仍未釋放他。
最是痴情兒女,全是傻呀!
「別說了,我不想讓靜湖知道我坐過牢。」讓夢多延長些時間吧!
不曾擁有過不畏懼失去,時時不安地等候審判日來臨,人的心會變貪婪,在他擁有更多的她以後,那份眷戀已深入他骨髓中,鐫刻成她的模樣。
愛情總是在最不適當的時刻出現。
他不知道何時愛上那抹隨時漾著清香的身影,沉靜祥和的眼眸總散發著柔光,讓人在絕望深谷找到一絲活下去的希望。
原本放棄自我的他因為她而活著,追隨的目光由暗淡轉為熾熱,他的世界因此有了光亮。
不管是不是夢他都不失去生命中唯一的光線,任何危及他愛戀盤石的隱流都必須阻隔,他無法忍受那恬靜水眸染上失望和寒心。
害怕她的放手,恐懼她的嫌棄,滿身罪惡的他不期待救贖,但是他需要她的體溫來安撫他冰冷的心。
奧然乍停的機器聲中傳來令他心弦一動的聲音,滿臉陰鷙的魏天揚頓時心一揪緊,如被宣判了死刑般緩緩轉身,面對那張日夜牽掛的溫柔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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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坐過牢?」
湖綠色略帶民族風的披風式上衣,同一色系的及膝長裙,足踏系帶式涼鞋微露香趾,飄然而至的藏雪佳人面帶笑容,裊裊身影迎風而立。
輕眨的眼有著不解,聖潔如水中的荷洗滌塵囂,化開了滿天黃砂,清淨人心。
隆隆的機器聲在瞬間停擺,一群說著葷腥笑話的工人閉上嘴巴羞靦的一笑,對老師的尊敬可是百分百誠懇,絕不敢有半分不敬。
現今社會的亂象,學歷越高的家長越不懂尊師重道,甚至蔑視教育制度的不周全,稍有不合意之處動輒謾罵老師,要求過高而不願負責教導,一味的怪罪學校沒教好學生。
反之,低下階層的勞工大都教育程度不高,普遍對老師一職仍抱持著某種敬畏,不論是教理化、數學或體育,只要是老師身份一律恭恭敬敬,鮮少有沖撞老師之舉。
所以一向愛鬧愛開玩笑的工人馬上收拾起不正經的態度,略顯拘謹的捻熄手上的煙、吐掉檳榔,臉上微憨的打著招呼。
美女外加老師身份總是備受禮遇,大家私底下都為工頭交了個漂亮女朋友而高興,沒去考慮適不適合的道理。
在他們單純的心里只是一對男女互相吸引而已,沒什麼所謂門當戶對的問題,兩情相悅是人家的事何必管太多,他們有美女看就好。
單純的工人,單純的快樂,努力求一家溫飽最重要,別無所求。
煩惱皆因自生來,萬般愁腸終是空。
「怎麼了,你們的表情怪怪地,是我打擾了你們嗎?」看來是她來的時間不太恰當。
頭一點致意,方靜湖考慮是否先回學校改作業。
她退了一步打算先離開,穩健的臂膀已牢牢地扣住她的腰,讓她滿窩心的。
「課上完了?」他記得還有一節課才放學,不該是她蹓的時間。
「英文老師來借一堂課,學生快考試了。」借課的情形十分普遍,主科以外的科目通常是優先被犧牲掉。
沒听過假日還補音樂課,學生比老師忙碌十倍有余,課余時間完全不屬于自己,全被補習班佔據。
「找我有事?」
看了看一旁擠眉弄眼的笑臉男子,她有禮而不親近的回以一笑,惹得她的男人相當不快,一把推開礙眼的家伙。
「我有個學生叫徐天娜,二年忠班,不知道你認不認識她?」方靜湖語氣輕柔的詢問。
「天娜發生了什麼事?她是我獄……朋友的小孩。」魏天揚及時收口,未說出是獄友的女兒。
她明顯松了一口氣,雅致的面容更顯瑞和。「有老師投訴她從事援交……」
「援交?!」那個見到陌生人就躲起來的小丫頭?
「你先舒口氣別大聲張揚,我絕對相信自己的學生不會亂來,所以我事先問過她是誰常給她‘零用錢’。」凡事講求證據,片面之詞不足以采信。
如果連自己的學生都不能維護妄下罪名,她也枉為師表。
許多的錯誤都來自先入為主的偏見,除非確有其事,否則學生的人格不容抹滅,他們也有他們的權利不受流言所傷。
「是家用,我朋友人在外地不方便照顧妻小,因此拜托我代他照料。」魏天揚慎重其事的說道。
數目並不多,斷斷續續三、五千予以補助,有時幫小孩子補習一下功課,天娜的母親從事大廈清潔工作,薪水雖不高但還能應付生活,因此需要他的地方不常有。
「我了解了,我會向其它老師解釋清楚,以免造成學生的心靈受創。」
一開始她並不打算接受班導的職責,當個代課老師意味她隨時能離開,她一向不是個戀家的女人,隨處都可為家。
住進了聯合女子出租大廈才有了安定的感覺,怕人煩的她在校長百般懇求下才勉強點頭,接下還不算難管的二年忠班。
她愛靜,不喜歡人潮,享受著一個人自在的生活,不願與太多人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