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漾琴心 第12頁

交友貴在知心,多而無益。

以前的她忙碌于各大城市中,很少有機會靜下來反省自己錯過什麼,她的世界除了音樂還是音樂,根本接觸不到音樂以外的有趣人生。

她只是受鋼琴感動于琴音回報的熱情,從沒想到要利用音樂大放異彩,或是成名。

爸琴是她的生命,曾經。

但是當她發現自己的音樂被當成斂財工具時,跳躍的音符已在指尖死去,只剩下奄奄一息的低鳴聲,彈琴不再是最快樂的事。

現在的她進入音樂休眠期,簡單的彈奏些需要注入情感的小品,或是幫三樓的常弄歡及梅花居的沈戀梅譜些流行樂,名家的作品已由她的鋼琴上剔除。

不是她不想彈,而是一想到那丑陋的一面,她的手指就會不由自主的僵直,按下的琴鍵發不出流暢的音樂聲。

「是誰在造謠生事,未經求證任意散播不堪的流言?」簡直是黃蜂口,毒不可言。

方靜湖輕按他的手要他別激動。「公道自在人心,何必動怒。」

「我知道生氣于事無補,可是這樣傷害一個十五歲的女孩未免過份,她還有大半個人生要過。」不該由她承受大人的過失。

她笑意可人的輕踫他的唇。「這就是人生,不是嗎?她總要學著長大。」

人的一生不一定順順暢暢,有風有雨才生動,不然未免太過于枯燥。

如她二十歲以前的日子。

「你喔!為什麼那麼容易原諒別人的過錯。」他寵溺又莫可奈何的一撫她柔細發絲。

「這世界上沒有聖人,原諒別人也等于原諒自己,誰能保證自己永遠不會犯錯呢?」她錯在對音樂太執著,忘了不是繞著她運行。

原諒別人也等于原諒自己?

愕然怔住的魏天揚仔細咀嚼著這句話,反芻的體會背後的含意,他是不是真的把自己困太久了,遺忘原諒是多麼簡單的事。

但做錯事的人是他,別人肯毫無芥蒂的原諒他,並展開釋放的胸懷予以歡迎?

他不知道該不該放開心中的罪惡感,她的一席話敲開他灰色心房的大門,微露的光亮注入一股生命,滋生的希望如雨後春草迅速蔓延。

「就是說嘛!犯了錯也可以改,某些人偏偏耿耿于懷記在心里,自以為是大聖人要萬人朝拜。」哈!瞪吧!他早就量好安全距離以防

「暴徒」偷襲。

「你的朋友?」若有所思的方靜湖表現出疏離的意味,她不喜歡油腔滑調的陌生人。

摧之,折之,焚燒之。

「別理他,你先回學校等我,待會我下了工再去接你。」魏天揚對她是語氣低柔。

可是眼中的戾氣卻是射向三尺以外的「朋友」。

他太多話了。

田中毅連忙道︰「哎!你千萬別走得太急,我請你喝杯咖啡。」別丟下他呀!他還不想英年早逝。

背脊發麻,聰明如他不會留下來找死,光看那兩道凍死人的劍光,他不死也剩半條命。

朋友難為,朋友難為,他就是改不了雞婆的毛病,總要插上一手才顯得秉性純良,不肯讓住在牛角尖的老童黨繼續窩著孵石頭。

能孵出個東西才有鬼。

「她不喝咖啡。」你最好別給我打歪主意。魏天揚用嚴厲的眼神警告田中毅。

他不能自保嗎?真為朋友兩肋插刀而死就太不值得了。「那喝喝下午茶吧!有間港式飲茶的點心挺不錯的。」

先套套交情好預留後路,難保他日後不會做出出賣朋友的事。

人無一萬,只怕萬一。

凡事多做準備沒錯,廣結善緣能保萬年身,誰能預料未來的事呢?多一分防備多一份保障,核子彈爆炸才不致受波及。

冷然一笑的魏天揚將頭上的工程帽摘下一扔。「下午茶我去喝,你來監工。」

「嗄!怎麼是我?」他是建築師吶!

「反正你不務正業很久了,由基礎打起算是你討了便宜,好好做。」他重重的拍了他肩頭一下。

左肩下垂,欲哭無淚的田中毅懷抱著黃色工程帽暗叫聲痛,齜牙咧嘴地不敢搬出身份壓人。「你,好,走。」

「謝謝。」

魏天揚當真摟著令人稱羨的女朋友走出工地,無視身上的髒污和她潔淨的衣裳是何等突兀,手一搖當是道過再見,不在乎留下的工作由誰承接。

誰的舌頭最長就讓他物有所用,指揮工地的進度不需要氣力,只要一張嘴。

「田建築師,這鋼條要裁幾公分?」

「田建築師,你看砂石的份量夠嗎?」

「田建築師,水泥好象不夠了,要不要再叫人送?」

「田建築師,混凝車要加收工錢,最近石油漲價了。」

「田建築師……」

「停——」

天呀!他要不要回學校重修,他哪知道鋼條幾公分才符合標準,快把工地建圖拿來,等他瞧上一瞧再說。

「啊!那個建築輸,你踩到狗屎了。」

臉色瞬間發青,三條黑線在台灣狗語下飛快的升上田中毅額首,他不敢相信的低下頭,嘴角嚴重的扭曲成不規則狀,外帶抽搐。

這……

這是他助人的報酬嗎?

「天殺的魏天揚,誰叫你放狗進來——」

他的怒吼聲傳到白雲之上,一只貪睡的小白兔嚇得差點掉下來。

眼楮一揉俯視烏煙瘴氣的台北市,發紅的雙眼只看見一群仰天大笑的工人正搭著肩,安慰一個穿西裝、直跺腳的男人。

唉!日子太平靜了,真有點無聊。

還是來睡個兔子覺,補補眠,晚上得幫嫦娥娘娘搗藥呢!

風過也。

正清涼。

第五章

或許是某只兔子的兔嘴太靈驗了,嫌日子太平靜無事可做,麻煩終于找上門了。

無視他人異樣的眼光,看來一身窮酸,滿臉滄桑的魏天揚當真帶著素淨恬美的女朋友上茶坊,一開口點的便是最昂貴的法國女乃茶。

再加上女乃油蛋卷,水果布丁,法式餡餅,千層派,巧克力酥餅……琳瑯滿目的擺滿一大桌,足夠讓一個縴細美女發福成楊貴妃。

他上的是歐式飲茶而非港式飲茶的茶坊,亦有不少名流仕紳帶著女伴前來這兒談心,一邊享受著浪漫氣氛,一邊品嘗絕佳風格的美味小品。

而工人打扮的他獨佔視野最佳的窗邊,長春藤的枝蔓如瀑輕覆,既有美景又有美女,怎不叫人好生嫉妒又有些輕視。

真的很刺眼,感覺像是精致的七色蛋糕旁擺上一碗糊掉的餛飩湯,人家用刀叉優雅的品味,他是大口呼嚕地吃,引來無數的側目視線。

在眾多客人里頭,有一桌正在商討新一波購屋計畫,三男兩女以清靜為考量坐在最角落處,神情專業的不受任何影響。

但是,為首的女主管似乎有一絲敏銳的抬起頭,穿過一室的喁喁細語眯起眼,仿佛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正背著她,而她不確定他是否是記憶中的那個人。

「別夾了,我吃不了那麼多,你想把這間店吃垮呀!」她不敢量體重了,肯定是直線上揚。

看出她的小心翼翼,魏天揚分食她盤中的隻果冰糕。「你太瘦了,要多吃點,再胖個三、五公斤剛剛好。」

有點肉才健康,縴瘦的身體對病菌的抵抗力削弱了幾分,喂胖她是他當前的責任。

「三、五公斤?!」方靜湖失笑的算算一塊女乃油蛋糕的卡路里,為他的不懂女人的愛美天性而搖頭。

「等我想競選美豬選拔再來當我的飼主吧!」

物以類聚,好象同樣怪品味的人都容易聚集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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