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桂烹菊,好不清閑,雅士文人能有幾時好自在。
不如和尚頭上光光,六根清淨找不到半根煩惱絲,自在的吃與佛祖同睡一榻,愜意行走菩堤樹下,飛仙之日自有菩薩引路,何愁六道輪回重回人間受苦。
「老禿子,你說我這步棋走得妙不妙?」一語兩種含義,問得深奧。
「危險呀!小子,你是龍困于井,難升天。」自個把自個的退路封死。
一子落。「那就把井打破可好,無井縛身自然海闊天空。」
無為和尚棋子落在盤中央。「小心土崩泥陷難月兌身,首尾分家。」
「你詛咒我呀!好個和尚不修口。」竟然說他不得好死。
「勿動妄念,小于的紅鸞星喜禍各半。」呵……有喜酒好喝了。
手一滑,低咒聲出自單奕辰。
近日煩心事還不夠多嗎?老禿子還來落井下石見不得人快活,八字都沒一撇哪來的紅鸞星動,說霉星高照還差不多,失意事是一樁接著一樁沒完沒了。
先是對一雙天足起了欲念,無視昔日貪戀的三寸金蓮追著天足的主子,心想相好一回便能止念,偏她怎麼也不肯就範。
接著揚州美女似乎一下子淨空,鋪子里繞來繞去沒見個好姿色的姑娘來買繡鞋,來來往往盡是魑魅魍魎之姿,看多了叫人食不下咽。
現在他連進鋪子一轉都遭人嫌棄,他哪曉得一句鬧著玩的老板娘會惹出偌大的風波,現在所有人鋪子的客人都喊她一聲︰四少女乃女乃。
實非他之過嘛!她的遷怒太沒道理.好歹他是鋪子真正的老板,多少賣他個面子別把鞋往他臉上扔。
瞧他左臉上還有個巴掌大的鞋印子,不知情的人當他偷了人家的妻子,叫人抓奸在床,硬是送上一腳以為「報答」。
「老和尚改行看相呀?你算算我幾時才會轉運。」最近太背了。
無為和尚在自個頭上模了一圈。「四少女乃女乃一進門便能大發特發,你小子運氣好,紅繩那端的人兒旺夫蔭子。」
「噢?你饒了我吧!別再提那四個字,我真被它給害慘。」大聲申吟的單奕辰扶著額一副不勝其擾的模樣。
除了爹娘的好心問候及關切眼神外,女乃女乃更是不放過他的來湊一腳,早也問,晚也問,照三餐的明示暗喻,就巴望他一夜弄大她的肚皮,明年好抱小曾孫。
他是走投無路才來找這個忘年之交,無為和尚沒煩沒惱如同一灘靜水,誰知水面下冒著攘石,一顆顆全燙著手。
無為和尚是修佛不修身,身處紅塵,人世以為蒼生,禪性中帶著詼諧,是位最不像出家人的和尚。
「凡因必有果,早告訴過你別游戲人間,如今天道來譴了是吧?」不听和尚言,報應在眼前。
蹙著眉一睇的單奕辰像在埋怨。「佛家講因果,我今世的多情不就為償前世的無情。」
「歪理難瞞天,今生的多情何嘗不是無情,你對誰動了真心嗎?」棋子一走再下一城。
多情似無情,蠟燭還有心,即使垂著淚也願明亮一夜,哪像他看似多情卻無心,少肝少肺的騙取女子芳心卻吝于付出。
欠得多,還得少,來生做牛做馬無從回報,老天不罰他罰誰。
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這句話倒是問倒單奕辰。「老和尚,你成佛了沒?」
才好指點迷津渡化他。
餅盡千帆皆不是,煙波扛上一燈火。
「呵……求我老禿子了吧!看你能逞強到幾時。」他呵呵笑地了然于心。
是人皆有七情六欲,他若心寬豈會上和尚廟卻心不在焉,下起棋來還心神不定的愁眉苦臉,叫人不用察言觀色便能得知他心里有事。
佛渡有緣人,看在相交一場,和尚總得給他一碗水喝,就看估的碗里是半空還是半滿。
知足常樂方為上上簽,貪個成疾藥石罔然,求神拜佛也沒用。
「幸災樂禍呀!你不如還俗到廟口擺個算命攤,我天天吆朋呼眾去捧場。」保證他叫化子要飯,兩手滿載而歸。
靈覺寺不需要收香油錢修繕添香火,只要推他為人看相斷禍福,財源自然四通,滾滾而入淹滿寺門。
無為和尚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兩顆門牙的黑洞。「你不信老禿子的鐵口直斷?」
「少用話來釣我,你這和尚就是太了,老愛插手世俗事,有空多念點經好超渡超渡自己。」他的日子照過,只除了少模幾雙女人的香腳丫。
「呵!你盡避嘴硬吧,不出三個月你必迎嬌妻入門,信我一回準沒錯。」他可是難得開悟凡夫俗子。
人若沒有煩惱早成仙了,不若他和尚逍遙自在地看遍人間事。
塵囂的還給塵囂,天庭清明能看世間兒女悲歡離合。
「三個月?」單奕辰懷疑的攜起左眉,像是他開了一個玩笑。
「自個捫心問問,你此刻心里想的是誰。」絕不是他這個剃尚。
「我單四少哪有想誰……」驀地,他眼神微變。
一道悶在心口的模糊影子逐漸清晰,叫人看了生氣的慧黠笑眸正嘲弄著他,好像諷刺他的言不由衷,手中的繡花針往他心窩一戳。
想必花垂柳非常渴望這樣做,每回他多瞧了女人小腳一眼,令人不舒服的嘲笑便由她嘴角勾起。
仿佛他天生是采花惡徒,見了花兒不采不快,寧可錯采也不願錯放般卑劣。
身為單府年紀最幼的子嗣,肩上的責任不若大哥重,沒人期待他做出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他自個也樂得不受拘束地清閑度日。
向來他有如月兌韁的野馬任性妄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女人多如星辰他當是飲水吃飯,渴了吮一口涎,餓時來個暖玉溫香,芙蓉賬里度春宵,他不覺有什麼不好。
可是打從那扎著麻花辮的花垂柳來了之後,他每做一件事都覺得有雙不以為然的眸子在背後盯著,讓他渾身不舒坦。
連模女人的小腳都提不起勁,有意無意往那道低頭縫著鞋反的人影一睨,看看她是否抿著唇偷笑。
想想自己也真無聊,何必在乎她在想什麼,堂堂單府四少爺豈會受制于一個蛄娘家,算來她還是拿單府薪俸的下人。
只是,他怎麼也無法想像她表現出謙恭卑下的神情,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活似她真是個四少女乃女乃,一天不和他唱反調活似貓兒不抓老鼠般,日子會過不下去。
而他也怪得很,干嘛無所事事的老跟在她身後打轉,看著她針起線落的神態就覺得心頭一陣滿足,懶得再周旋群花艷妹之中。
「施主想通了沒?」頑石點不點得化全看個人修為,化外中人是不管閑事,免得遭人怨。
沒個好臉色的單奕辰一手糊了棋盤。「不下了,盡會尋我開心。」
「風度呀!小老弟,不過連輸了七盤棋用不著惱羞成怒。」無為和尚袈裟一揮,黑子白子回復原來的棋面。
這小于定性不足,是該有個人來磨去他的銳角。
「是打和,老禿子別想趁機陰我。」他尚未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呵……瞞不了你一雙明眼呀!」看來他陷得不深。
但也差不多了。
六神無主只剩一絲魂兒尚存,喜神臨門又豈是他抗拒得了,姻緣石上早訂三生,一根紅線系得他想走也走不開,自甘受縛的步入羅網中。
「嗯哼!你這和尚想蒙我還早得很,吃齋念佛顯然沒多大用處。」仍一肚子壞水。單奕辰順手將棋子往前一推。
無為和尚下一子堵住他的退路。「人生何必太認真,得與失只在一念之間。」
「少說教了,你知道我不愛听大道理。」他思索著破局之法。
困。
「老禿子也不愛搬文弄墨,你這棋是沒得下了。」已經被困死了還能起死回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