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溫暖的懷抱移到冰涼的床鋪,她的心因他後續的交談而愈趨冰冷,手腳冷得幾近麻木,咬著下唇不讓淚水輕泄。
原本沒自信的心再一次遭受打擊。
她可以笑著安慰母親放心住院檢查,不在意父親因生意而無法趕回出席訂婚宴會,卻難以忍受如此傷痛的一面在她眼前展出。
從小她就懂得隱藏苦楚,不讓父親夾在兩個妻子和兒女之間為難,盡量擺出一張笑臉迎人,養成她凡事不與人爭的怯弱個性。
可是……她真的很喜歡他。
能讓嗎?能退嗎?她矛盾不已,真想一睡不起,當沒听到他對表姊有好感的話語。
由于她眨動睫毛的次數太過頻繁,很想假裝她尚未清醒的平野正次似乎不能再當她不存在。
「早春小姐,你醒了嗎?」仍是一派溫和的口氣詢問著他早已看透的事情。
一個常年游走危險邊緣的人,對于細碎的呼吸聲比常人敏銳,當他抱起早春夕子時就知她醒了,只是礙于女子的矜持而裝昏迷。
他順應她的偽裝,未曾加以揭穿,就發揮一下紳士風度,于己並無害。
「嗯我……我怎麼了?」她囁嚅地張開顫抖的眼瞼,無法掩藏一抹怯意。
「夕子,你怎麼搞的,一點小場面就嚇得昏倒,至少要死也要當個明白鬼,不然你怎麼跟閻王告狀!」
白景心一張口就是一陣數落,毫不在意早春夕子剛從驚嚇中清醒,惹得平野正次直搖頭。
「心子,你想再嚇她一回呀!你沒看見她臉色發白渾身直抖?」真是急性子。
「對喔!」她放柔語調坐在早春夕子床邊。「沒事了,你不要害怕,我保護你。」
「你保護她?」早春森原大笑地猛晃頭。「不比子彈硬,你自顧不暇還想逞英雄,心子……」
「我叫白景心,不要心子心子的亂叫一通,白色的白,景色怡人的景,心情不爽的心。」
「不過你這個小日本人一定不懂,中國文字博大精深,等你弄懂都白了胡子。」
白景心,很美的名字。「景心映月白似影,留待江波戲舟行。」他以中文吟半首詞句。
「啊!你會中文?」白景心的臉當場變得難看。
「你討厭日本人,一口流利的日語不輸在日本長大的日本人,為何我不能說中文呢?」
他哪只眼楮看見她討厭日本人?「我才不……討厭日本人,日文只是我工作中的一個小環而已。」
分段說得很含糊,故意混淆視听,全句是,我才不、討厭日本人。
「中文也是我工作上的需要。」這是實情。
全世界有四分之一的人口是中國人,他能不學會中文嗎?何況他曾愛慕過的維絲娜正巧是愛國意識強烈的中國人。
「你學我說話。」他比早春森原更無賴。
他兩手一攤,很無奈地朝她眨眨眼。「判我有罪吧!陳述事實該關幾年?」
早春夕子有些哽咽,不敢哭出聲,他們似乎太投入爭吵,完全忘了她的存在。
憋了一肚子火的早春森原則忍不住氣,插入兩人之間。「不許你逗弄我的心子!」
一語引來兩極化的反應,一怒一淡。
「早春森原你是牛呀!我是自由個體,不屬于任何人!還有不許叫我心子,不然我真的要翻臉!」
「說得真悅耳。早春,景心不喜歡被冠上專屬字眼,你應該這麼說我、平野正次才是她專屬的男人。」
平野正次正式下戰帖,但對象不是早春森原,而是怒目以對的白景心,因為她才是那個有選擇權的「莊家」。
當然,他誓在必贏。
「姓平野名正次的野蠻人,你干脆一棒敲暈我,拖著我的頭發回山洞。」換湯不換藥的說詞。
說來說去都是她吃虧。
笑得令人發毛的平野正次幽幽說道︰「我舍不得弄傷你一根小小頭發,而且我不住山洞很久了。」
「幽、默。」這男人專生來克她不成?「喂!你知不知你的笑容很邪惡?」
邪惡?!會嗎?他下意識的模模嘴角的表皮。「你多心了,我、絕對無害。」
這話說得他自己都不信,可信者卻不少。
「撒旦對天使說,‘我不會傷害你,只要你的純潔靈魂。’試問少了純潔靈魂的天使能不變成惡魔嗎?」
平野正次佯裝思考。「能,他會變成很壞的人類,行尸走肉的尋找純潔靈魂來淨化他的心。」
微微一愣,白景心聰明的腦袋听出話中話,臉上薄染淡淡虹影,她沒那麼偉大,足以淨化他那顆看不清顏色的心。
「心子……心心,宴會取消了,我送你回去。」早春森原的危機意識漸抬頭。
他不是無知覺的植物人,看不出他們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涌,所謂爭吵亦是一種情感的醞釀,他不能讓兩人有所開始。
陷情的人最敏感,他第一次看見有人在口頭上勝了心子……心心,他努力了許多年,換來是一張不悅的怒容,而平野正次打破了她的冰網。
那淡淡暈紅是最好證據。
「難得來寒舍作客,不小住幾日有失禮儀,我保證是最佳主人。」平野正次微曲著身留客。
早春森原一口回絕。「心心是早春家的客人,與平野家一點關系也沒有。」
「來者總是客,何必分你我?」面對不是對手的對手,平野正次有些慚愧勝之不武。
堡作上的歷練讓他一眼就能瞧出一個人的實力,女人需要強而有力的臂膀依靠,不能單憑一顆愛人的心來依附無能之人。
白景心本身就是一塊悍石,所以她的世界容不下軟泥,唯有水和金剛鑽才能穿透她的心。
而他有水的溫柔,鑽石的強硬,才能永遠守護她一生,以水的溫度溫暖她不定的心。
蚊鳴的細小聲音吸引三人的注意力,他們一致將目光投向正緊捉著被褥的早春夕子。
「夕子,你要留下?」
「我……嗯!」她不敢看任何人,一張紅臉垂著首。
有人犧牲,早春森原樂得奉送。「這也對,畢竟夕子是平野家的未來媳婦,理由正當。」
提早送走眼中釘、肉中刺,又可美人相伴,傻子才會拒絕這天降的好運。
正當?平野正次眼底閃過一道詭異眸光。
「夕子小姐要留下我當然歡迎,可惜我目前不住平野宅邸,而家中只剩老父和二弟,傳出去似乎有損名譽。」
「你不住這里?」一驚,早春夕子忘了羞怯抬起頭,大膽地問出這句。
「這是我父親的家,我一向住在宮城家。」誰教他是宮城家的唯一繼承人。
早春森原發出不平聲。「那你干麼故作姿態,假好心邀請人?」分明有不軌之意。
「這是禮貌,我‘只’邀請景心到宮城家作客。」他特別點出那個「只」字。
「我不能去嗎?」紅著眼眶,早春夕子的聲音有著泣音。
人不能多情,多情的下場是空留余恨,平野正次看過太多為情所傷的女人,最後不是偏激地想毀掉情敵就是自我傷害。
愛會讓一個溫婉的女子瘋狂,他不想成為那個罪人,因此他很溫雅地對早春夕子說道︰「在你出現前十分鐘,我還不知道有婚約一事,我是被父親使計騙回來的,所以這門婚事並未經由我同意。」
「可是……」她用力地咬著唇肉,留下淡紅色齒痕,淚滴在眼眶中打轉。
「你不適合我是事實,我沒有辦法為你打造一座無菌的真空溫房,你太嬌弱了,無法存活在我的世界。」
「我可以改,你想要我強壯,我一定會變得很強壯,請給我一次機會。」早春夕子像溺水的人緊捉著一線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