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個正經。」她嗔他一眼,奈何就愛他這模樣,享受人生、人生享受,何不快哉?
第八章
次日,當慕容飛雲頭罩黑紗跟著余瑜進入重陽城,整座城差點炸開鍋。眾所周知,余瑜治軍嚴謹、不苟言笑,是個冰塊雕就般的女子,從來跟她最接近的,大概只有她的貼身侍從趙乙了;但就算面對趙乙,她也很少笑逐顏開,只有公事公辦的態度。
但今天,余瑜卻是牽著一個男人的手進城的,唇角漾著春風也似的笑容,就像那三月桃花,嬌弱憐人,又帶著宜人馨香,親手輕抬間,散發點點風情。
不知道多少士兵看呆了,有掉下馬的、摔落手上兵器的,還有人一腦袋撞到路邊的大樹。
所有人都對這個可以令平遼將軍化寒冰為春水的男子充滿好奇心,只除了趙乙。
在他看來,他忠心守護余瑜,全念在慕容飛雲臨終托付。
可現在余瑜的行為已明顯背叛了慕容飛雲……好吧!慕容飛雲已然身死,余瑜又還年輕,總不能叫余瑜替他守一輩子活寡,余瑜移情別戀,也屬常理。
趙乙不能苛責她,但他也不願再守護一個不再愛慕容飛雲的女子;因此,當余瑜將男子帶進平遼將軍府,兩人關在書房里,不知在嘀咕些什麼時,趙乙就收拾好包袱,準備走人了。
他舉手敲了敲書房門。
「進來。」里頭傳來余瑜的聲音。
趙乙打開房門走進來,余瑜正寫好奏章,而那名頭罩黑紗的男子則在一旁為她侍候筆墨。
余瑜抬頭望趙乙一眼。「有什麼事嗎?」
「屬下特來向將軍告辭。」趙乙抱拳說。
「告辭?」余瑜納悶。「之前我讓你走,你還說奉飛雲之命誓死保護我,現在怎麼又要走了?」
趙乙悶哼一聲,本來就黝黑的臉色更加陰沉三分。「此一時也、彼一時也,現在將軍用不著屬下了,屬下自當離開。」
余瑜身邊的蒙面男子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趙乙臉上更加難看。「你笑什麼?」
「趙乙,我是不是聞錯啦?你話里的味道好酸啊!」男子笑謔。
那磁性的聲音、輕揚的語氣,瞬間凍結了趙乙的腦袋。「你……」他張大嘴,再也動彈不得。
男子嘻嘻笑著。「還是這麼不禁玩。」
說話間,他走過去,密密實實地鎖上了書房門。
當著趙乙的面,男子揭下罩頭黑紗,俊眉星目、清逸雅致,不是慕容飛雲又是誰?
「啊!」趙乙激動地狂呼一聲。「將……」
「閉嘴。」慕容飛雲低喝一聲,隨即一指頭點中趙乙啞穴。「你想讓全城的人都知道我沒死,再來殺我一遍嗎?」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余瑜嘀咕著。「你若肯投降鳳帝,不知多少人要歡呼,誰敢殺你?」
慕容飛雲沒反駁,幾年看下來,鳳帝確是位明君,但是不是個仁君就只有天才曉得了。
「將軍……」趙乙終于回過神,兩個字一出口,淚水也跟著滑落。
「別再這樣稱呼我了。」得見昔日舊友,慕容飛雲也是滿心感慨。
趙乙明白。「少爺,你沒死,怎麼不派人送個信,趙乙……」
「趙乙,南朝覆滅,賢親王府也跟著煙消雲散了,你我主僕關系不再,若不嫌棄,我們就以兄弟相稱吧!」慕容飛雲說著,順便解釋自己為何躲了三年,至今才敢出面的原因。「其實現在露面還是早了點,天下方定,根基未固,我的身分若被有心人士發現,必定又會惹禍,只是……我太想你們了,忍不住又做了一回沖動事。但日後我們行動仍得小心,千萬別再讓其它人知道我的存在。」
「不,少爺永遠是少爺,趙乙一輩子只認你是主子。」趙乙舉袖拭淚,他不傻,慕容飛雲到底是為誰相思難耐而露面,他心知肚明,也不在這里妨礙人家談情說愛,嘿嘿笑著。「少爺應該還沒用早膳,趙乙去給你準備。」說完,他拎著包袱就跑了,出去後還不忘再將房門緊緊關好。
余瑜被趙乙那昧的笑聲弄得紅暈雙頰。「我現在才知道這家伙原來這麼滑頭。」
「那叫識相。」慕容飛雲走過去牽起她的手,輕輕撫模著。「你很希望我為鳳帝王買命嗎?」
「你肯嗎?」也不等他回答,她自顧自道︰「算了!強扭的瓜不甜,你無意仕途,硬逼你出仕,你也不會開心。」
「我的身分太敏感,確實不好露面。」
「借口罷了,如今天下一統,只要陛下一句話,誰敢有異議?身分更不是問題。」
他苦笑,她說得有理,以鳳帝今時威儀,莫說要他改名出仕,就算鳳帝挑白了,就是要他這個「死人」回魂,重以大將軍稱號披掛上陣,想必鳳皇朝內也無人敢置喙。
只是慕容飛雲過不了自己那關,他已經背叛了南朝,暗助鳳帝得到天下了,再以此圖謀富貴,就算史書饒得了他,他還嫌一身骯髒呢!
「我可以當你的幕僚,助你平定蠻族。」這也算為天下百姓謀福。
「你真有辦法平定蠻族?」她守重陽城三年,無時無刻不想平定蠻族,但始終無法成功,莫非他有鬼神之能得以辦到?
他點頭。「這三年,我雖然在養傷,但也一直注意著這里,其實蠻族並不如想象中那麼可怕和具威脅性,只是從來中原對付蠻族的方法就是防守,卻少有人想過要進攻。」
「陛下尚未問鼎中原前,曾驅逐蠻族出漠北車原,但時隔沒多久,蠻族又南下了。草原太大,我們對地形下熟,蠻族部落又多,隨便一、二十人也成一族,任千軍萬馬去掃也掃下完,實在無法將蠻族一網打盡。」
「網不盡的就不要網啦!重點在制衡。正如你所說,蠻族部落眾多,也很復雜,大可拉一個、打一個,讓他們窩里反雲。親鳳皇朝的,許以重利,令其子孫接受教化,讓他們去對付別有異心者,如此長年耗下去,蠻族不攻自亂,一、二十年後,再無力南侵。不過行此計前,要狠狠教訓蠻族一頓,打得他們痛了,議和的聲音才會出現。」
她听得兩眼放光,越思考他的話,越覺可行。「想不到你不只水戰厲害,陸戰也有一套。」確實堪當軍神稱號。
「兵者,詭計也。也就是說,戰場誰夠好,誰就贏。當然,戰前的情報工作一定要做好,如此才不會聰明反被聰明誤。」
「我越來越覺得你不出仕是朝廷一大損失。」
「別別別……」他連連擺手。「我跟你還分彼此嗎?你出仕,我幫你出主意,一樣嘛!」
「若有一天我位列三公,你猶是一介布衣,也不介意?」她斜睨著他,不大相信哪個男子漢大丈夫能受得了妻子威風無比,自己卻默默無聞。
「我驕傲都來不及,怎會介意?」他伸指輕點她鼻頭。「待你出征,我為你牽馬,兩軍交鋒,我便做你的親隨,且看平遼將軍如何大發雌威,殺得蠻族落花流水。」
她心里甜蜜蜜的,他實在太會說話,被他一哄,神魂都要飛上天了︰但覺得有夫如此,夫復何求?
但真讓他為她牽馬?「算了吧!這一戰如果能成,我也要功成身退了。」
前半生,她嘗過無助落魄的日子,也試過高官顯爵的生活,夠了,余下來的人生只願與他攜手相扶,笑望漁船晚歌,此生足矣。
「啊!」這下子換他嚇一大跳了。「你有辭官之意?」
「昨兒個與你重會時我就說啦!你沒听見嗎?」
「呃……我是听見了,但……你都封二等伯了,辭官不覺得可惜嗎?這一戰若成,以你的功勞,封個王爺都有可能,那是何等威風的事,你能輕易拋下?」他只是不敢相信自己有那魅力,讓她甘願退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