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姬秀麗的黛眉若有似無地輕蹙了一下。「要讓我來說,我更傾向于相信我們是推進世界和平的使者。泰迪,我以為你該清楚,要成就一番大業,必得做些小小的犧牲,這是不可避免的;自由平等不會平白無故從天上掉下來。」
「這我當然知道,只是,藏姬,你為什麼要加入聯合國的黑暗部隊?」
「我想為世界和平盡一分力。」黑夜中,藏姬瑩白的玉臉在銀月下閃著艷麗的冷光,就像個堅忍不拔的殉道者。
「我只為了生存。」他知道藏姬出身軍人世家,勇敢、榮譽、不怕死是她畢生的信條;但他不是。「我會殺人是因為我想活下去。對于一個一出生就落在社會最底層,生活中除了煙、酒、毒品外,就只剩垃圾的孩子而言,聯合國的黑暗部隊是讓他擺月兌貧窮的不錯選擇,所以我去了,就這樣。」
「你難道一點都不以自己的工作為榮?」
「不!」他快樂地搖頭。「每一回的任務我都當它是助我爬出地獄、攀回人間的一個考驗。成功了,我便能順利取回生而為人的尊嚴,開開心心地活下去。」
現在她知道,為何聯合國對他的去職這麼發瘋了。因為這個人連一絲為世界和平努力的理念也沒有。
在泰迪的生命中只有自己,除去生存,他不在乎任何事。當他還為聯合國做事時,這項特質會使他成為最頂尖的殺手,可一旦他離開組織,天曉得他會利用那一身本領干出什麼豐功偉業!
難怪組織要她密切注意他的動向,萬一他有所圖謀,她就得……不!他是個人才,未到最後關頭,她不願輕言放棄他。
「既然你覺得組織不錯,又為何突然提出辭職?」
「因為我存夠錢、年紀也不小了。」
「你才三十八歲。」正值壯年、好做事的時候,此刻離職,對組織無異是個大損失。
「夠老了。」他啟唇輕笑。「二十五歲時,我上山下海,為了追蹤一個目標可以連續七天七夜不睡覺。三十八歲的現在,我熬個三天人就快掛了,不急流勇退,難道要等到人宰了,再到地獄去後悔未把握僅剩的人生、暢快享樂!」
藏姬皺眉,泰迪的本事高、人也不錯,唯一的缺點就是輕佻;常常,她搞不清楚他說的話是真是假。
「你若不想繼續從事一線工作,大可退居幕後當個訓練教官,何必非辭職不可?。
「我問你,歷任教宮中,真正能安享天年的有多少?」
「一成左右。」這一說,她才覺得奇怪,既退居幕後,為何死亡率還會如此之高?
「尤其那些在職時名聲越盛者,死得越快。」他調皮地眨了下眼。「聯合國不會這麼簡單就放過一個人的,總要將人榨干為止。而我呢,妻未娶,子未生、大把人生尚未享受,還不想死,因此恕我不玩了,再見。」
「你的理由就只是這樣?」太簡單了,反而教人難以相信。
「不然呢?」他反問。
聯合國懷疑他被重金收買了,才會派她前來監視。但這是項機密任務,她不會告訴他。「希望你永遠不要忘記今晚說過的話。」
「當然,我可不想有跟你對決的一天。」他嘻笑,卻是看穿了她的來意。
她再度體會他的機敏,這樣的人為何一點節操觀念也沒有,倘若他有一絲榮譽心,與她兩人一起為世界和平效力,那該是件多美好的事!
她懷想著。
「泰迪。」一個嬌柔的呼喚響起,打破兩人間的沉窒。「我知道你在這里,別藏了,你躲不掉的。」
聞言,泰迪清亮的藍眸漾起一片溫柔的波濤。「這可愛的小東西還真不死心啊!」
藏姬美麗的眼瞳一眯,來人對泰迪而言定具有特殊意義,否則他不會露出如此不設防的表情,值得一查。
「我先走一步。」如同來時般的突兀,她去得也迅速。
泰迪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她八成搞錯什麼東西了,要不要提醒她呢?」想了一下,他聳肩。「算了,混水好模魚,把所有的事都搞得一清二楚未免無趣。」他決定,等著看好戲。
第三章
君樂水找到泰迪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緊他的手,以防他又跑了。
他笑看著她的動作。「這麼舍不得我?」
「你少不要臉了。」君樂水橫他一眼。「我只想問你一件事,在你回答之前,為免你又偷跑,我決定好好看住你。」
「讓我猜猜你的問題。」他給她一抹別具深意的眼神。「你想知道十年前我有沒有來過虹燁山莊、是否見過一對君姓夫婦?」
她兩只眼瞪得又圓又大。「你怎麼知道?」
真是漂亮!他在心里暗贊一聲,君樂水是個很搶眼的女人,不是美,但她就是生氣勃勃,渾身充滿璀璨的光彩,讓他這種半輩子生活在見不得光的黑暗底層的人光瞧就覺羨慕。
「你打听父母下落的消息早傳遍南投山區,別說這里的業者,上山住宿的客人十有八九都直接或間接听過你的傳聞。」
「原來如此。」她不知道該高興還是悲哀,她都已經努力到這種地步了,為何她父母的行蹤依然渺茫?
「你這樣做幾年了?」她眼底的落寞湲他有些心疼,他忍不住牽起她的手,考慮該不該施予援手。
「五年。」好漫長的時光,長得她幾乎以為一輩子的時光都消耗在這里了。
有時候,她搞不太清楚自己為何如此執著于尋人,只是單純地戀慕親人嗎?
十年前或許如此,可現在,她已能自立,對父母的依賴該是少了,獨獨那份不甘始終未減,糾結著她心靈,日夜不得安寧。
她渴望輕松,唯有努力解謎,否則,她怕要抱憾入土,連死後都不得安眠了。
他看著她好半晌,嘆了口氣,真是詭異,他居然無法放下她不管,只能說遇上克星了。唉——
皺眉,深思片刻,他開口。「一直沒有消息?」
「沒有。」她搖頭,笑得蕭索。「你呢?有線索給我嗎?」問題起得輕忽,實在是受夠打擊,不抱希望了。
但他卻給了一個出人意料之外的答案。「如果你找了五年都沒找到線索,為何沒想過是找錯了方向?。
「你是什麼意思?」她眯眼,危險的紅光在瞳里閃爍。「你想我父母是避債逃亡的,自然不會留下任何線索予人搜尋?」
他輕笑。「這是被害妄想癥嗎?」
她嬌顏紅似天邊的彩霞,艷媚動人。
他心頭怦然一動,修長的食指滑過她粉頰。「好燙,是因為我嗎?」
她倉皇後退一步,為他的調情巧心跳如擂鼓。
「我懂了。」他兩指交叉一彈。「你在害羞。」
一股火氣從腳底竄上腦門,她的臉更紅了。
但她可以拍胸脯保證,這絕非羞怯,百分百是怒火。
「你這個人到底懂不懂什麼叫含蓄?」話如此直接、毫不修飾,教人很發瘋耶!
「那是你們中國人的玩意兒。」他指指自己的金發、藍眸。「我不懂也是很正常。」
對喔!他是外國人,自然不曉得含蓄之美。都怪他國語說得太標準,害她一時忘了他的身分。
可即使如此,他的惡行仍有欠訓;所以她手插腰,決定給他一點顏色瞧瞧。「你是外國人又如何,你此刻腳下踏的是中國人的土地,入境要隨俗,你不懂嗎?」
他想了下,很紳士地行了個禮。「抱歉,是我的錯。」
「嗯!」有修養的人不記舊仇,她爽快地原諒他。「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他呆了一會兒,而後呵笑出聲。「雖然你剛剛講的話我大概都能懂,但還是想告訴你,別用太多成語,這樣欺負一個外國人實在不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