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此,他兩人在醫學界的評價也常呈兩極。雖然同樣醫術高超,剛牧善結人緣,而剛易卻孤僻成性,並且明白對外表示,他痛恨社交。阿立是個例外,他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兼玩伴,想不和他成為莫逆都很難。
「得不到她的心,要一具軀殼有什麼意義?」剛易不了解愛情,因為三十年來,他攏總只交過一個女朋友,時間只維持了三個月,就因為「太煩」這教人目瞪口呆的理由分手了。
「她遲早會回頭的,我相信,只要我對她夠好,一定能感動她,讓她回心轉意的。」
唉!「你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
「你不也一樣?」剛牧恨恨的說︰「你以為弄來一個乖巧的女孩子,就能夠取代德芳在我心目中的地位?」
「錯了,我從沒想到要任何人來填補你心靈的空缺。」這句話明顯是違心之論,剛易卻能說得理直氣壯。「要她來,只是覺得你需要一雙眼楮,一個談心或發泄的對象。」
「為什麼是她?」
「因為她跟你簡直一模一樣,一樣心地善良,也一樣的懦弱好欺負。」
誠實的話總是又毒又傷人。只見剛牧的臉抽搐了下,眉宇之間已堆滿了黯然自嘲的冷笑。
「好殘忍啊!罷易。」
非常病必須用非常藥醫,明知剛牧不能諒解,他還是非做不可。
第四章
朱邦璇搬進剛家以後,她的開朗、樂觀為這原本堪稱平靜但稍嫌冷清,長久彌漫著低氣壓的家,注入了一股暖烘烘的流泉。
無論是在大廳或庭院,經常能听到她如銀鈴一般悅耳的笑聲。
不知打哪天開始,餐桌旁的人變多了,剛易察覺出父親的心情,最近好像開朗了些,吃飯時經常有說有笑︰連原本好久都不下來用早餐的剛牧,從偶爾出現,到現在則是天天準時坐在椅子上,等候朱邦璇下來念早報或晚報給他听。
他不再亂發脾氣,對家裏上上下下每個人都是天大的好消息。
「璇璇呢?」剛正俠對朱邦璇改了稱呼,一下教剛易反應不過來。「飯菜都煮好了,怎麼沒叫她下來?」
「她的手臂受傷了,」阿琳替眾人各盛了一碗湯後,說︰「我給她上了藥,但不是很有效,剛剛還在喊疼。」
「家裏有三個外科醫師,怎麼叫你去給她上藥?」剛正俠慍怒的目光掃向剛易。「上去看看,究竟怎麼回事。」
「哦。」剛易下意識地瞄了剛牧一眼,很好,那抹歉然的神情,正是好的開始。
「等等。」剛正俠叫阿琳去拿來一只托盤,放上三碟小菜和一碗熱粥,要剛易順道帶上去給朱邦璇喝。
「等會兒叫她自己下來吃下就是了,有必要這麼麻煩嗎?」有沒搞錯?要他端上去,他可是從來沒服侍過人耶。
「她痛得沒辦法下樓來了,你連這點忙都不肯幫?」剛正俠一火,起身準備自己把吃食端上去。「璇璇的個性我們誰不了解,要不是真的很不舒服,她不會賴在房裏不下來。」
「是是,我去我去。」最好她是傷得很嚴重,否則他保證會毫不留情的狠刮她一頓。
是剛牧害她的,按理該由剛牧端上去給她吃才對啊。那家伙居然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還敢批評他鐵石心腸,自己呢?
就在他走上二樓階梯時,陡然听見剛牧壓著嗓子問阿琳——
「朱小姐是怎麼受傷的?」
「讓貓給抓傷的,好可憐,兩條手臂全部掛彩。」
「怎麼會呢?」
怎麼不會?虧你還會關心人家。剛易沒瞧見他自責的神色,兀自上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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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甬道安靜得每一下腳步聲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原本放在剛牧房門外的鳥籠不知幾時被移走了。
罷易在門上敲了幾聲,裏頭沒有丁點反應,朱邦璇想是又睡著了吧,這女人可
真懂得找機會偷懶,待會兒待好好數落她。房門沒有上鎖,興許是阿琳剛剛來過。他故意清咳幾聲才走進去。
丙然睡了,睡姿頗撩人哩,但被子和枕頭散落一地,生活習慣滿差的。
罷易不太情願地幫忙一一拾起擲回床上,咦?大清早的,她怎麼就滿頭大汗。
下意識地探一下她的額頭,嗄!好燙,這溫度起碼三十九度以上。
「喂,喂,你怎麼樣?快醒醒!」
朱邦璇奄奄地躺在床上,別說醒,她根本連動都沒動一下。
事態嚴重,必須盡快趕往醫院。剛易彎身將她抱起直奔一樓大廳。
「阿福,阿福,快把車子開到大門口!」他高聲的呼喚,驚動了餐飲室裏的剛正俠和剛牧,兩人忙不迭地走過來看看究竟出了什麼事。
「是傷口引起的破傷風。」剛正俠瞧一眼朱邦璇那發炎紅腫得厲害的傷勢,生氣地把老眼橫向兒子。「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唯你是問。」
嘿,關我什麼事?
罷易沒時間解釋了,阿福尚未停妥車子,他老爸就催著他趕快上車。
好好,這筆帳先記在牆上,回來他會跟剛牧四四六六算個清楚。
朱邦璇實在太虛弱,坐進車裏他只好仍抱著她讓她倚偎在自己身上。
摟著她柔軟的身軀,望著她輕鎖的眉頭,汗水淋灕的臉龐,和因發燒而泛紅的兩腮,剛易心底突然興起一股很特別的熟悉與感動,心靈被莫名其妙,但深深的牽引起,這……
這女人好像,好像他的另一半。
嗟!是哪門子要命的感覺,他怎麼會有如此荒唐的想法?一定沒有人相信,就只是這樣一個念頭,竟教他毛骨悚然,心驚膽跳。
謗據心理學理論,這不僅是感覺,正確的說法是直覺。幾分幾秒的引爆點就像是「magicmomentS」(神奇的一刻)。
最近有些很要不得的心理學家,大力提倡用直覺尋找生命中的伴侶。該不會就是……
不不不,他一定是最近太過勞累,才會產生不合情理的幻想。
努力想切斷這方面的思緒,它卻越發鮮明的運轉起來,折磨著他的腦子。
不可能,她根本不是他喜歡的那一型。謙、恭、溫、良、順……所有中國古代苦命女人的特性她全部具備了,和他所要的干練獨立自主前衛,簡直天差地別。
動人的愛情故事固然令人羨慕,一見傾心的情節更令人向往,但真實世界中卻不斷重演著「愛上不該愛的人」,有了愛情以後,緊接而來的就是猜忌、吵鬧、神傷、心碎。用直覺找到的另一半,最是不保險。
朱邦璇忽地動了下,眼皮輕輕開啟,怔怔地望了他一眼重又闔起。
「你听得到我說話嗎?」剛易惶急地將她扶高至胸前,仔細檢查她的瞳孔。
她荏弱地點了下頭。
「太好了,」這表示她還不是太嚴重。「再忍一下,我們馬上就到醫院了。」
朱邦璇啥話也沒說,又乖乖地倚在他懷裏。那種該死且要命的柔軟感覺又從心田深處悄悄爬起。
不,剛牧才適合她,找她回來的目的,不也正是在此。理智告訴他,該和她保持距離以策安全︰但情感卻驅使他,將她緊緊嵌進胸膛——
呵!一束發自她體內的馨香,竟如此這般的牽動著他所有的知覺神經,催引著他的動情激素。
他今天十成十是中邪了。
幸好醫院已經到了,否則他很難保證自己不會做出更荒謬的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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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邦璇才做完緊急診療,剛正俠和剛牧也匆匆趕到醫院來加以關切。
「剛大夫。」剛牧曾是這裏最受歡迎的醫師,一踏進急診室立即引起一陣騷動。「你怎麼有空來?是特別回來探望我們的嗎?」